译本序

伟大的苏联作家高尔基一生著作等身。自传体三部曲小说《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是他的重要的代表作。三部曲中,高尔用其如椽巨笔,以自己早年的苦难历程为背景,绘制了一幅革命前贫穷落后、多灾多难的俄罗斯生活的历史画卷,并通对过窒息一切生机的愚昧、落后、野蛮、自私等小市民恶习的无情揭露和批判,展现出人民中健康力量艰难而缓慢的成长过程。

《在人间》是三部曲的第二部,描写了阿廖沙(高尔基)十一岁至十六岁时的生活经历,即1879-1885年的生活断面。阿廖沙三岁丧父,童年是在外祖父家度过的。1879年,他的母亲也去世了。这时阿廖沙才十一岁。残忍的外祖父便把幼小的阿廖沙赶出家门,对他说:“列克谢,你——不是一枚奖章,我脖子上不是挂你的地方,你到人间谋生去吧……”

“于是我就到人间去了。”这以后阿廖沙当过鞋店的学徒,绘图师家的学徒,轮船的洗碗童工,圣像作坊的学徒和建筑工地上的监工等。名义上是学徒,其实不管是在哪一家,干的都是繁重的杂役活。在鞋店里,每天早晨,都要“给老板一家人、大伙计和萨沙他们擦鞋,刷衣服,烧茶炊,为所有的炉子准备好木柴,为午饭洗餐具;一到店里便扫地,掸灰尘,准备茶水,给买主送货,然后回家送午饭……”在绘图师家的工作更繁重:“我的活很多,要干清洁女工的各种杂活。每周三要擦洗厨房地板,洗刷茶炊;每周六要擦全部房间和两个楼梯的地,要把烧炉子用的木柴劈好,并搬过来堆好,要洗擦餐具、洗菜;女主人上市场,我得提着盛满菜的篮子跟在她的后面;还要跑商场买东西,进药房买药等。”越到后来工作越多。阿廖沙忍不住地抱怨说:“捡破烂也比待在这里强!本来是叫我来当学徒的,可是你教了我什么?倒脏水……”在轮船上他也同样过着苦役般的生活,旅客很多,“他们从早到晚就是吃呀,喝呀,弄脏许多餐具、刀、叉、勺子,我的工作就是洗餐具,擦刀叉,从早晨六点直到半夜”。

阿廖沙是个爱劳动的孩子,艰苦的体力劳动他并不害怕:“我很愿意干活,喜欢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使他感到难受的不是劳累,而是主人们对他的凌辱、打骂,对他肉体上和精神上的虐待和折磨。例如在绘图师家里,阿廖沙想学点手艺,这本是完全合理合法的事。可是女主人却坚决不让他学,甚至不惜用暴力来阻止他学。有一回,阿廖沙在老板允许下画了一张图,老太婆(老板的母亲)走过来,问道:“你想画?”接着她“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脸冲桌子上戳,结果我的鼻子和嘴都被戳破了;她又跳起来,把图纸撕成碎片……”老板的弟弟维克多也对阿廖沙百般刁难:“他强迫我一天给他擦三次皮鞋;我在高板床上睡觉,他就把床板推开,从板缝里吐口水,千方百计地朝我头上吐。”更有甚者,有一次,由于老板的小儿子不懂事,把茶炊上的活栓拔了下来拿去玩,结果烧茶炊时出了事。老太婆竟不分青红皂白,用一捆松树枝毒打阿廖沙一顿,结果阿廖沙背脊皮下扎进了许多松刺,到了晚上,整个背肿得像枕头一样,只好送进医院。医生看了后说:“这是一种残酷虐待,我得开张验伤报告。”医生认为,阿廖沙应该去控告主人。

在轮船上或其他地方,种种野蛮、庸俗、卑劣的丑事都同样层出不穷。例如轮船上那个卑鄙的谢尔盖自己偷餐具,却嫁祸于阿廖沙;此人还与几个伙计联手进一步迫害阿廖沙。他们把阿廖沙推进女人的舱室里,扬言要给他“娶老婆”。幸亏好心的厨师斯穆雷出手相救,他们的阴谋才没有得逞,否则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在圣像作坊里,那个狡猾的掌柜也千方百计地刁难、陷害阿廖沙。他先是故意把一些银币丢在地上,让阿廖沙去捡,从而制造把柄,以便狠狠地整治阿廖沙。一计不成再来一计:他又唆使邻店的一个伙计无事生非,去与阿廖沙打架,借打架的机会,尽量多地损坏铺子里的圣像、圣书等商品,这样一来,阿廖沙就倒霉了!但是这一阴谋也没有成功。于是这个掌柜又叫人去教阿廖沙偷圣书。总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有些事直接发生在阿廖沙身上,而更多的丑事、恶行是与阿廖沙没直接关系的,但阿廖沙是个正直、善良,有正义感有同情心的孩子,对自己身边发生的坏事不能视而不见,每发生一件丑事都会引起他的不安和愤懑。在黑暗的俄罗斯现实中,到处都充斥着愚昧、落后、野蛮、自私、无耻的小市民习气,他们以折磨别人为乐,玩弄他人为荣。街头巷尾表演着一幕幕令人愤慨、毫无人性的恶作剧。轮船上新来了一个当过兵的小伙计。厨师派他去宰鸡时,跑了好几只鸡,小伙计急得哭了起来。这事不仅没有引起人们的同情,反而引起一群人的哄然大笑。他们把小伙计围了起来,有的人用手指去戳他,有的人拽他衣服,用各种荒唐的话取笑他,像捉弄小山羊似的拿他取乐,甚至有人把一个带柠檬皮的小勺子系在他围裙上,小伙计走动起来,小勺子就在他背上左右摆动。这就引起围观者更狂热的哄笑。小伙计像一只被逮住的小耗子似的陷入了绝境,以致拿起刀来要自杀。作者写道:“看到他们这种野蛮的哄笑,我恨不得向他们扑过去,用劈柴敲破他们的脑袋。”市场上,商店里的那些老板和财主们也是一些极其缺德而又庸俗虚伪的人,是一帮骗子。阿廖沙在鞋店当学徒时,就亲眼目睹了店老板及其掌柜做买卖时的拙劣表演。顾客进店时,他们笑脸相陪,阿谀谄媚,甚至可以跪在顾客的脚下;顾客一走,他们马上变脸,用最肮脏的语言在背后辱骂他们:“呸,跑来一头母猪!这蠢货在家里待得发闷了,到店里来闲逛。你要是我的老婆,我就……”还有,那个毛皮店的老板也是个丧尽天良、毫无人性的市侩。他店里有一个伙计叫米什卡。米什卡患有暴食病,他的食量之大,让整个市场的人都吃惊。店老板竟拿他做赌博的工具,拉别人进行打赌:“谁敢拿十卢布打赌?我赌的是,米什卡在两小时内吃完十俄磅火腿。”于是周围立刻聚集了大群围观者,有说有笑地观赏这位暴食者吃肉的狼狈相。暴食者直吃得脸色发黑,耳朵变青,眼睛鼓了出来,并且呼吸困难。阿廖沙叹息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使这些笨重得像生铁般的商人要去围住一个不幸的小伙子,为什么他的暴食病竟会使他们开心呢?”“我给自己作这样的解释:他们玩这种残酷的不聪明的把戏,只不过是对那种吞没一切的寂寞力量的一种无力抵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