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第3/3页）

正好陈嗣宗到盐亭当县令，奚成列和乡民发生小的争执，乡人就以逼妻为妾为由告奚成列的状。陈嗣宗不予受理，把乡人叱责走了。奚成列很高兴，正在和何氏暗暗称颂陈县令的恩德。一更天以后，突然仆人前来敲门，进来报告说：“县太爷来了。”奚成列惊讶极了，急忙寻找衣服鞋子，而县令已经来到卧室门前，奚成列更加惊慌，不知怎么办才好。何氏仔细一看，急忙迎出来说：“是我的儿子啊！”说完就痛哭起来，陈县令也趴在地上悲伤地哭泣。原来大男跟随陈翁姓陈，已经当上官了。起初，陈公前往做官的州郡，绕道经过故乡，才知道两位母亲都改嫁了，不由抚胸哀声痛哭。奚家族人知道大男已经显贵，就把强占的田地房屋还给他。陈公便留下仆人经常打理，希望父亲还能回来。不久，他接受任命到盐亭为官，又想放弃官职去寻找父亲，陈翁苦苦相劝，才制止了他。恰好有个算卦的，陈公就叫他给算一算。算卦的说：“小的做了大的，年轻的做了长者；找男的得到女的，找一个人得到两个人：当官吉利。”陈公于是上任来了。因为没有找到亲人，为官期间不沾荤酒。这一天，接到乡人的状子，看见奚成列的名字，心中疑惑，他便暗中派家里的仆人细细访探，果然是自己的父亲。他便趁着夜色微服出行。见到母亲，他越发相信算卦的灵验。陈公离开父亲家时，嘱咐不要传扬，拿出二百两银子，让父亲置办行装回老家去。奚成列回到家，只见门户焕然一新，家里有许多牛马和仆人，已经是一派大家景象。申氏见大男富贵气盛，更加自我收敛。她的哥哥申苞愤愤不平，告到官府，为妹妹争夺嫡妻的位置。官长查明实情，愤怒地说：“贪图财产，劝妹改嫁，已经换过两个丈夫，还有什么脸面争夺当年的嫡庶地位！”便重重地打了申苞一顿。从此，大小的名分更加确定了。而申氏认何氏当妹妹，何氏也把她当姐姐看待，衣服饮食，都不自私。申氏开始时惧怕何氏复仇，现在更加羞愧后悔。奚成列也忘记了申氏以前的种种劣迹，让家里家外的人也都叫她太母，但是官府的诰命轮不到她身上了。

异史氏说：颠倒众生，不可思议，造物主做得是何等巧妙啊！奚成列不能在妻妾之间自立，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庸人罢了。如果不是像大男之类的孝子、何氏这样的贤母，怎么可能有这一段奇异的组合，让他终身坐享富贵啊！

【注释】
成都：今四川省成都市。
晓聒：吵嚷。
摈（bìn殡）：排斥。
束脩：《论语•述而》：“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后因称学生聘请老师的酬金为束脩。脩，干肉。
经书：指儒家经书。即《诗》、《书》、《礼》、《乐》、《易》、《春秋》。《乐经》亡失较早（《汉书•艺文志》已无《乐经》），因此后世传诵只有“五经”。
所为文竟成章：指大男习作八股文竟能成篇。
昔为：昔谓。为，谓。
佣役：雇人。
夔（kuí魁）州：旧府名，治所在今四川省奉节县。
病其绥：嫌大男走得太慢。病，不满，嫌恶。
长老：谓僧之年德俱高者，指主持僧人。
沪州：今四川省沪州市。
主其家：寄居其家。主，舍于其家，以之为居停。《孟子•万章》：“孔子于卫，主痈疽。”
福清：今福建省福请县。
永福：今福建省永泰县。
抑勒：逼迫。
蠡（lí离）：割。
创瘥（chài钗）：创伤痊愈。
盐亭：今四川省盐亭县。
岂及诸身而自蹈之：岂能因自身已为正妻而虐待为妾者。蹈，蹈袭，指沿用“人加我者”之法，以待他人。
保宁：府名，治所在今四川省阆中县。
不能人：不能行房事。
同肆商：此据二十四卷抄本，原本作“同商”。
优容：宽容。
不听前：指不使申在面前侍奉。
盐亭：此据二十四卷抄本，原本作“盐城”。
揭讼：告发于官。
伏膺哀瘠：内心极端哀痛。伏膺，同“服膺”，牢著于心。
内使：指随身役使之仆。
微仔：便服出行。
何亦姊之：亦，据二十四卷本补，原缺。
内外：内外设使的人。太母：奴仆对其官员主人嫡母的敬你。
浩命不及：意谓虽然尊称申氏为“太母”，但对朝廷申报大男之嫡母为何氏，故申氏不能受浩命之封赠。清制五品以上官员授诰命，六品以下授敕命。
颠倒众生：佛家语，指人世。《圆觉经》：“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种种颠倒，犹如迷人四方易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