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第2/3页)

他们出了燕子谷,见一个妇人走来,原来是村中赵某的妻子,平时喜欢争吵骂人。冯九说:“这里没有人,咱们给这个泼妇一点儿苦头吃。”于是与王大上前捉住赵氏妇,返回谷中。赵氏妇放声大嚎,冯九捧了把土塞住她的嘴。周子明赞许道:“这样的泼妇,还应该把木桩塞进她的阴道里!”冯九于是脱下她的裤子,把一根长条石硬塞进去。赵氏妇昏死过去。众人于是散去,又回到庙里,开始赌博。

从中午一直玩到半夜,李信大获全胜,冯九、周子明都输光了。李信便拿出很多钱加上利息都给了王大,请他代为还给黄公子。王大又把钱分给周子明、冯九,重新开始赌博。过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人声嘈杂,一个人跑进来喊道:“城隍老爷亲自捉拿赌博的人,现在已经到了!”众人大惊失色。李信丢下钱翻墙逃跑了,其他的人顾钱,都被抓住捆起来。出了庙门,果然看见一个神人坐在马上,马后面一连捆着二十几个赌徒。天还没有亮,已经来到县城,打开城门进了城。来到衙门,城隍面南背北坐下,传唤犯人上堂,拿着簿籍点名。点完名后,就命人用锋利的斧子砍去他们的中指,然后再用黑红两种颜色分别涂在两只眼睛上,押他们游完三周街。押送的人索要贿赂后就替他们去掉黑红颜色,众赌徒都拿出钱行贿。唯独周子明不肯,借口说身上没钱,押送的人跟他约好送到家再付钱,周子明也不肯。押送的人指着他骂道:“你真是个铁豆子,炒都炒不爆!”便拱手告别而去。周子明出了城,用唾沫粘湿袖子,一边走一边擦眼睛,走到河边一照,黑红颜色没能去掉,捧水来洗,也洗不掉,他只好又悔又恨地回家了。

先前,赵氏妇因为有事回娘家,天晚了还不回来,她丈夫去接她。走到谷口,发现媳妇躺在路边,看她的样子,知道她是遇到鬼了,便去掉她嘴里的泥巴,把她背回家。赵氏妇渐渐地醒过来能说话了,这才知道阴道里还有东西,便宛转地替她抽拔出来。赵氏妇这才叙述了自己的遭遇。赵氏大怒,马上就赶到县衙,告李信和周子明。官府发下传票,李信刚刚睡醒,周子明还在沉睡,像死了一样。县令认为赵氏诬告,便将赵氏打了一顿,还给他媳妇戴上刑具,赵氏夫妻都拿不出理由为自己申辩。第二天,周子明醒过来,眼眶忽然变成一红一黑,而且大喊手指疼。一看,中指的筋骨已经断了,只有皮还连着,过了几天就彻底掉了。眼睛上的黑红颜色深入到肌肤里面,见到的人没有不捂着嘴笑的。一天,王大来索要欠款,周子明恶声恶气地只说没钱,王大忿忿地走了。家里的人问他怎么回事,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大家都认为神鬼是不讲情面的,劝他还钱。周子明争辩着就是不给,并且说:“现在当官的都袒护赖债的,人世和阴间应该是一样的,何况是赌债呢!”

第二天,有两个鬼前来,说黄公子已经在县里把他告下了,要将他拘捕到堂对质审问。李信也看见鬼差前来,让他去当旁证,于是周子明和李信同时都死了。他们来到村外相见,王大、冯九二人都在。李信对周子明说:“你还带着红黑眼,敢去见官吗?”周子明还是用前面说过的话回答他。李信知道他吝啬,便说:“你既然没有良心,那我就去见黄八官人,替你把账还了。”于是众人一起前往黄公子家。李信进去对黄公子说明自己的意思,黄公子不同意,说:“欠钱的是谁,凭什么要你来还呢?”李信出来告诉周子明,于是大家商量凑出一笔钱,假称是周子明的钱还给黄公子。周子明更加忿忿不平,言语冒犯黄公子。鬼就押着他们一起走了。工夫不大,到了县城,去见城隍老爷。城隍老爷呵斥道:“你这个无赖贼!眼睛上涂的颜色还在,又想赖债!”周子明说:“黄公子放高利贷,引诱我参加赌博,这才受到了惩罚。”城隍老爷传唤黄家的仆人上堂,愤怒地说:“你家主人开赌场诱人赌博,还想讨债吗?”仆人说:“取钱的时候,黄公子并不知道他是要赌博。我们公子的家在燕子谷,抓获赌徒是在观音庙,两地相距十几里。我们公子从来没有干过开设赌场的事情。”城隍老爷看着周子明说:“借了别人的钱耍赖不还,反而捏造事实,诬陷好人!要说没有良心,你可算是到了极点!”说着就要动刑。周子明又说黄公子的利息太重。城隍老爷问:“你还了几分?”周子明说:“确实一分钱也没有还。”城隍老爷气愤地说:“本钱还没有偿还,还说什么利息?”然后下令打了周子明三十下,立即押回阳间偿还债主。两个鬼把周子明押送到家,向他索要贿赂,不让他马上活过来,把他绑在厕所里,命令他托梦给家里人。家里人烧了二十提纸做的银锭,火灭了以后,化成二两银子和二千钱。周子明就用二两银子还了债,二千钱贿赂押送的鬼,这才将他释放回家。周子明苏醒过来,屁股上长了好多疮,脓血溃烂,过了几个月才好。后来,赵氏妇不敢再骂人,而周子明虽然只有四个指头,眼睛还是红黑色,照样赌博。由此可见,赌徒真不是人啊!

异史氏说:世上之所以有不公平的事情,都是因为做官的矫枉过正的缘故。从前,富豪们用放一收二的高利贷来抢夺良家女子,人们都不敢说话。如果有人不满,富豪就会给官府写信通关节,官府便用法律来袒护他们。所以从前的地方官,都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差役。后来,一些贤明的人发现了其中的弊病,又全部反了过来。有的人向别人借了一大笔钱做生意成了富商,穿着锦绣衣服,饱食美味佳肴,家里盖起了楼阁,买了良田,却忘了钱是从哪里来的。一向他讨债,就怒目相向。等告到衙门,官长就会说:“我不是他人的奴役。”这跟懒残和尚没工夫替俗人擦眼泪有什么区别!我曾经说过,从前的官员谄媚,现在的官员荒谬。谄媚的人固然应该声讨,荒谬的人也很可恨。让人放债却让他收很少的利息,难道只会对富人有利吗?

张石年担任淄川县令时,最讨厌赌博。像给赌徒涂面,拉他们游城,和阴间的做法一样,不过没有到砍手指这种程度,因此,赌博被禁止了。张石年做官,很善于由此及彼,钩索隐情。当他处理公事很繁忙的时候,每有一个人上堂,他就抽出空子,将这人的住处、年纪、家中人口、职业都详详细细地问个遍。问完以后,才劝勉一番让人离去。有一个人纳完税缴单子,自己以为无事,递上单子就要下堂。张石年让他停下,细细地问了他一遍,问:“你为什么要赌博?”那人竭力争辩,说是一辈子都没有赌过。张石年笑着说:“你腰里还有赌博的器具呢。”让人一搜,果然如此。人们都认为他很神,但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