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第4/5页）

第二天晚上，傅小姐果然被送来了，一切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三天后，自兄嫂以及仆妇下人，大大小小傅小姐一一给予馈赠。傅小姐又最为贤惠，像对待婆婆一样侍奉嫂子。过了几年，傅小姐没有生育，便劝米生纳妾，米生不肯答应。恰好米生的哥哥到江淮一带做生意，替他买回一个年轻女子。女子姓顾，小名博士，相貌也清雅秀丽，米生夫妇都很喜欢。只见博士的发髻上插着一朵珠花，极像当年的那朵，摘下来一看，果然就是此物。米生夫妇很奇怪，问她是怎么回事，博士回答说：“从前，有个巡抚的爱妾死了，她的丫环偷出珠花，拿到集市上卖，我的先父见价钱便宜，就买回来了，我很喜欢它。先父没有儿子，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所以凡是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后来，家父去世，家道中落，我被寄养在顾妈妈家里。顾妈妈是我的远房姨娘，见到珠花后，好几次都想拿出去卖了，我投井寻死也不肯卖掉，所以能将它保存到现在。”米生夫妇叹息着说：“十年前的旧物，今日又复归旧主，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傅小姐又拿出另一朵珠花，说：“这朵花很早就没有伙伴了！”说完，一并送给了博士，并且亲自替她簪在发髻上。博士离开房间后，很详细地打听傅小姐的家世，但是家人们都不肯明说。博士私下里对米生说：“我看大娘子绝不是凡间的人，因为她的眉宇间有一股神气。昨天她给我簪花时，我就近观察，发现她的美丽是出自肌肤内部，不像一般人只是以表面长得好看见长。”米生听了，只是发笑。博士说：“您不必笑话，我倒要试一试，如果她真是神女，只要你有所需求，找个没人的地方焚香向她请求，她一定会知道的。”傅小姐绣的袜子非常精美，博士很喜欢，但不敢明说，于是就在她自己的屋里焚香向她祷告。傅小姐早上起来，忽然翻找竹箱，找出袜子，派丫环送给博士。米生见了，不由笑了起来，傅小姐问他为什么笑，米生便将实情告诉她。傅小姐说：“这丫头真是狡猾啊！”她看博士很聪慧，于是更加喜爱她，而博士对她也更加恭敬，每天早上起床，必定沐浴一番后去向她行礼问候。

后来，博士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分别由傅小姐和博士两人抚养。米生八十岁的时候，傅小姐的容貌还像个年轻女子。米生得了病，傅小姐找来工匠做棺材，要求做得比普通的棺材大一倍。米生死后，傅小姐并不流泪，等到别人走了以后，她也跳进棺材死了。于是，人们就将他们合葬在一起，至今还有人传说那是一座“大棺材坟”。

异史氏说：傅小姐确实是一位神女，不过博士居然能够知道，遵循的是什么学理呢？由此可见，凡人的智慧也有比神仙更灵异的！

【注释】
闽：福建省的简称。因秦设闽中郡而得名。
市：买。祝仪：贺礼。
晚生剌：自称晚生的名帖。晚生，旧时后辈对前辈的谦称。
贵倨：白贵傲人。
贵胄：指贵族子弟。胄，后代。
杖而起：扶着拐杖站起为礼。
周旋：揖让应酬。
枉：枉驾；光临。
逷（dàng荡）地：倒地。逷，跌倒。
磨镜者：磨镜人。古时用铜镜。镜用久发黯，需磨洗使之发亮。
稔：熟悉。
二执名：犹言“指名”。
申证：明证。申，明白。
颂（róng容）系：关押在狱，不加刑具。颂，宽容。
直指：汉代官名。朝廷直接派往地方检查吏治及司法的官员，也称直指使者或“绣衣直指”。明清时，则有巡按御使分至各地巡察。巡方：巡行地方考察。
廉：考察，查访。
衣巾革褫：褫夺衣冠；指革除功名。旧时生员犯罪，须先由学官报请革除功名，然后才能逮捕动刑。
辨复：革除功名的生员，经辨明无罪，恢复功名，称“辩复”。
无妄之祸：此据铸雪斋抄本；无妄，原作“无望”。意外的灾祸。
太息：叹息。
白手：空手。
置去：指卖掉。置，弃置。
应竟子试；参加初级考试。这里指米生放弃“辨复”，欲重新考取生员资格。
停骖（cān餐）：此谓停马。骖，本指一车三马中的边马。
衣顶：此指生员冠服，代指生员资格。
童子：即“童生”。明清时代，未取得生员资格的读书人，不论年龄大小，都称“童生”或“儒童”。
款段：马走得很慢。
如市：如同贸易的场所；隐指学使之门贿赂公行。进取：努力争取；此指“辨复”功名，努力上进。
掇芹：科举时代称考取秀才为掇芹。语出《诗•鲁颂•泮水》：“思乐泮水，薄采其芹。”因而也称“人泮”。
夤（yín银）缘：攀附以升，喻攀附权要，以求仕进。此指贿赂学使，准予辨复。
清鲠：清正梗直，不苟随俗。
干谒：于求拜见：指请托。
裘马：衣轻裘、策肥马，形容阔绰。
间（jiàn建）阔：远隔，指久别之情。
请间：请避开他人，单独谈话。间，隙。
抚台：对巡抚的敬称。
丧节：丧失品节。强人：逼人。
油鼎可蹈：烹人的油锅也可以下去；喻不计生死。
遽诺：立即应允。
法（qū区）：袖。
敝人：薄德之人，心术不正的人。
乘人之厄：犹言乘人之危。厄，危难。
过：错。
南岳都理司：道教神名。道教祟奉五岳，谓每岳皆有岳神，各领仙官，玉女儿万人治理其地。南岳衡山岳神，叫司天王。都理司，当系司天王的属官。
地官：道教所信奉的神。道教以天官、地官、水官为二官。传说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帝：指天帝。
本地都人官，此指该省巡抚。都，总领。印信：官印。
巫蛊（gǔ古）：巫师使用邪术加害于人。
院署：指巡抚衙门。院，抚院。巡抚例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故称“抚院”。
嵌：盖印。
万镒（yì义）之宝：价值万金的宝物。镒，古时一镒为一金，一金为二十四两。
“什袭”句：意谓珍藏珠花，甘心贫贱、而不忍变卖。什袭，层层包裹，指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