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既做我的眼泪(03)

许萼华惊怔之下,有许多话想说,但她是失却立场的始作俑者。

她自己原本就是悖逆的坏榜样,比较起来,陆明潼的这个决定算得了什么。

而且显然,陆明潼并没有预备要听她的意见。

沉默许久之后,许萼华问道:“……你考虑好了么?”

陆明潼说当然,这么多年的时间,足够他将这个问题想得透彻。

许萼华无法言之凿凿地告诫什么,但她的这半生,经验没多少,教训倒是挺多,因此,不管陆明潼听与不听,一些话总是要说。

“明潼,我这么说,不是在质疑的你决心。你了解小渔的妈妈是怎样的性格,也应当知道,你们将要遭受的干涉绝非来自于我,我没有这样的道德立场去左右你的人生。客观而言,这个社会女性总要比男性遭受更多苛责,希望你的考虑里,包含了小渔所要承受的那一部分非难。”

她是典型的,知道很多道理,却过不好自己的这一生。

这一番话全然是站在沈渔的角度为她发声,因此陆明潼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许萼华转头看他一眼。

在她自顾不暇的地方,陆明潼悄然生长成了如今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

她之一生,囿于世俗和不道德的樊笼,各个角色都是失职,尤其做母亲。

他们两人之间的裂痕,远非言语可以修补,也早就错失了可以推心置腹的时机。

也是基于这样的认知,她觉得,倘有另外的人能陪着他,治愈他于那些疏冷孤僻,她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因此,告诫之外,再由衷的多了两句祝福:“我知道你是拎得清的人,真到那时候,你要做她的主心骨。选左边没有错,选右边也没有错,最忌摇摆不定左右为难。

陆明潼难得的“嗯”了一声,应承下她这句话。

哪怕口吻并没有那么认可,也使她受到了一丝慰藉,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在母亲这个角色里的。

末了,许萼华说,“小渔不会愿意见我,你也别告诉她今天见过我。往后你们过好自己的人生即可。”

“家庭”,于牵涉进这一桩旧事的所有人而言,都已经是一个解构的概念,所以,也无须去追求世俗意义上的圆满了。

“求仁得仁,你要笃定。”

他们在酒店门口分别。

临别前许萼华问陆明潼,江城那边,他舅舅的儿子要订婚这件事,他知不知道。

“舅舅给我寄了请柬。”

许萼华苦笑说,“还真是原则分明。”

“你没收到?”

“没有。”许萼华也不甚在意,更不会愿意去当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你想去的话就去吧,不去也没关系。但我的建议是,带上小渔过去看看。不参加订婚宴,单纯散散心也好。”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她不想看见两人独木难支,被外界的流言蜚语消磨决心。至少,有个大家庭作为依靠总是好的。

许萼华:“外公,还有舅舅,都是喜欢你的。不用为了我的立场去和他们生龃龉,我不值得的。别把路走窄了,也别活着太目下无尘。”

这是都是她自己做不到,却希望陆明潼能够听进心里、柔软着陆的祝福。

-

和许萼华分别之时,时间还没有太晚。

陆明潼直接回住的地方,快到达时给沈渔拨去电话,问她下班没有。

沈渔今天没有加班,这时候在附近一家麦德龙,因为沈爷爷快过生日了,她想买点东西带过去。

沈渔问他:“你要来么?”

“你不是都快买完了?”

“我提不动啊。”理所当然要把他当苦力的语气。

陆明潼在超市里找到沈渔,

他自许萼华那处来,情绪本来消沉,望见货架与货架之间,沈渔身体压伏着购物车往前梭溜一阵,跟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莫名地,就似从暗处回到了光明且温暖的地方。橘子&&

走进去一看,才知道她说的“提不动”所言非虚,购物车都快满了,除了给爷爷买的东西,还有趁着打折买的米面粮油、日化用品。

“你要把超市搬空吗?”

沈渔谴责他: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没觉得日常用品消耗这么快啊,尤其洗发水和沐浴露。

饶是她这么编派,陆明潼还是从她手里接购物车自己来推,“你头发这么长,说我消耗快?”

“你一天洗两次!”

这是陆明潼的习惯,早晚各要洗头洗澡一次。有时候早上沈渔急着用厕所,在门口跳着脚骂他,他施施然说,你多骂一句,我就多拖延一分钟。

陆明潼:“不就是想让我付账么,我付就好了。”

俨然已经有家主的派头了。

沈渔叫他“去死去死”,傲气地说:“我才不会占你便宜。”

她在房租上承担了小头,就要在生活开支上多承担一些,很朴素的男女平等的思想。

陆明潼不是没说过要把自己的银行卡都上交的话,但都被她以两人还没结婚,不能在财务上这么混淆的理由驳回。

陆明潼将几大袋东西置于车后座,再去拉副驾驶座门。

从这里到家里很近,沈渔为了方便运东西才开车出来的。

她开车有自己的习惯,其实驾龄已经不短了,每回上路还似考科目三的谨慎,遇上变道不打灯的,总要埋汰别人几句。

沈渔觉察到陆明潼一臂撑着车窗,要笑不笑地望着她,便问:“看我干嘛?”

陆明潼笑一笑说没什么。

沈渔目视前方,沉默片刻,想到什么般的语气,“对了,我爷爷过生日,你要不要去呀。”

陆明潼不信她是临时起意,恐怕暗地里考虑过很久了,才拿捏得出这样轻描淡写的神情。

“你爸也回来?”

“他过一阵可能要回南城工作了,跟厂里已经辞职。厂里安排了他做工作交接,涉及到一些技术培训方面的事,他最近都脱不开身。”

“为什么突然打算回来?”

“可能被我骂的,”沈渔自嘲,“他想明白了,待在爷爷跟前照顾他才是尽孝和负责任。”

对沈继卿的这个打算,沈渔是不置可否的,因为沈继卿回不回来,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但对爷爷的意义不同,这儿子再怎么犯过混,能在跟前待着,总比远隔他乡的好。

沈渔转头望他一眼,“去么?”

陆明潼少见的不给她干脆利落的回复。

沈渔完全明白他在想什么,“你信吗,如果我们家有一个人会毫不犹豫地接纳你,那一定就是爷爷。”这是她对沈爷爷的自信。

活到那年岁的人,没什么想不开的,且爷爷一直劝她,要学会自己给自己找甜头。

没道理她把“甜头”领上门了,爷爷却要将他拒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