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这可是你说的。”苏杳杳压下心头纷杂的思绪,眯眼笑道:“你们两个跟我出来。”然后先一步转身跨出库房。

酡颜的裙摆扫过门槛,阳光自敞开的大门照进来,将印在地上的影子逐渐拉长,落到沈恪怀里,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拐过墙角,消失在视野中。

“爷。”宁远低喊一声,沉默着等候命令。他低头的角度,正巧瞟到沈恪的唇角不着痕迹的上扬。

沈恪斜看了宁远一眼,惊得宁远悚然立正。

“我方才说的话,你们没听懂吗?”他像是累极了般闭上眼,慢条斯理道:“必要的时候可以提醒她。”

此话说的莫名其妙,宁远与宁棋还是听懂了,悄声应是后飞快地闪身出门。

待人走远,听不到半点响动后,沈恪才睁开眼睛低下头去,脚下那支步摇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垂着的细密流苏上沾了点泥,末尾坠着莹白的碎玉。

他缓缓地转动轮椅,鬼使神差般躬身将步摇捡了起来,两指捏着簪柄一转,银质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流光,分洒着落在手背上。寒凉的碎玉染上体温,那种莫名的熟悉感铺天盖地袭来。

沈恪眉心渐蹙,一把捏紧步摇。

你究竟是谁?又知道些什么?

苏杳杳立在库房外的桂花树下,乍一见烈日灼阳,眼睛被刺得有些疼,院子里淡灰色的石板铺了阳光,四下都是苍茫。

宁远二人跟了过来,朝她拱手,恭敬地说:“苏小姐有事尽管吩咐,我二人定当听命。”

苏杳杳接连眨巴了几下眼睛,敛去眸中酸涩,指着墙角下簇簇碧绿的草丛道:“劳你二人一人一方向,检查墙根四周是否有洞口。”

“好的。”

两人刚要转身,就看到苏杳杳退后一段距离,以极快的速度复又往桂花树奔去,眼瞧着就要撞上,只见她抬脚踢在粗壮的树干上,双手握住斜伸出来的树杈,借力一荡,转瞬间已经跃上了两三丈高的外墙。

两人具是一愣,宁棋开口道:“苏小姐这是做什么?”

“我在外头瞧瞧。”

宁棋点了点头,又问:“您为何不走门?”

苏杳杳的脸僵了一下,“我爱显摆,不行吗。”说完便转身跳了下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外墙离库房有些距离,往北走上一段,绕过一小片莲池后,便是苏婉莹的凝霜院,好巧不巧,此处正对着最先发现洞的那个小花园。

外墙根下日日有下人打扫,并不见杂草,路上青石板严丝合缝地铺陈着,有了一次经验,苏杳杳不敢掉以轻心,一边走一边用脚轻跺,以期早点发现线索。

可一路走近了死角,她还是没有发现异常。

苏杳杳歪着头打量不远处重峦叠嶂的鼋山太湖石,“瘦、皱、漏、透”为其主要特征,上头窟窿倒是挺多,也挺大,可没有一个是她要找的。

“苏小姐,院子里没有发现。”宁远从墙上跳下来,在苏杳杳背后说道,“您确定那洞……”

话未说完,苏杳杳便跟一阵风似的蹿了出去,宁远看着她奔向假山的身影,旋即拐了拐因规规矩矩走门而晚来一步的宁棋。

巨大的太湖石群内,逼仄狭窄的石洞很是昏暗,一束一束的光圈从山壁上的小洞外透进来,纵横交错在一起,重重光影中还有微尘浮动,伴着莲花的磬香,有种凌乱且神秘的美感。

苏杳杳无暇欣赏,猫着腰一寸寸仔细巡视着地面,终于,在深处的泥地上发现了另一个洞。

相较于库房里那个,此洞要稍稍大些,为了瞧得更加仔细,她将火折子吹燃凑到洞口。

熟悉的潮腥味时不时飘出一阵,洞口掘开的泥巴上满是竖直的纹路,很深、很明显,自面前一路延伸到洞底深处。

苏杳杳再次比划了一下洞口的大小,虽然比她的脑袋大了许多,可再不敢贸然将头钻进去了。而后她又用指尖摸了摸纹路,确定这洞是新挖的。

可惜除了旁边石缝中堆了一滩泥之外,这里再无他物。

苏杳杳烦躁地“啧”了一声,在心中暗骂了幕后黑手八百句,无奈之下,只能退出假山。重新返回院子,将情况与沈恪细细说明后,她便坐在石凳上百思不得其解。

洞虽发现了,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洞口就比脑袋稍稍大点,根本无法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身躯,可不进去就没法发确定此洞就是通往库房的那个,还有那些竖直的纹路,是什么东西造成。

那十万两白银可是锁到箱子里的,其中有七箱少了大半,另五箱则少了十之三四,若说不是人为,她打死也不信。

难道是小孩?但那洞最多也就容一个婴孩通过。

阳光下,沈恪的面容越加显得白皙,甚至能隐约看到脖颈上淡青色的经脉,他面无表情地端起桌上的茶,放到手中一下下撇着浮沫,并没有饮用。

初秋的风带着最后一丝残余的燥热吹过,卷落枝头挂着的半树残花,如同纷飞的蝶。苏杳杳黑发如墨般扬起,抬头看着远方上翘的檐角,那里挂了一只檐铃,晃荡着发出铮鸣。

她长叹一声,烦躁地拽下两根头发放到指尖绕着打圈,时间紧迫,线索又断了,难道将军府注定在劫难逃。

沈恪轻放下茶盏,细腻水润的瓷体相击,发出磬响。

宁棋清了清嗓子,便道:“嗨,这难道是老鼠成精了不成,到处打洞?”

“可不是嘛。”宁远接口,“我给你讲,上次我就在咱府里看到一只,有猫那么大呢。”

宁棋嗤之以鼻,“你可别逗了,猫多大,老鼠才多大。我认识一个老中医,专门治眼睛……”

“你们刚说什么!”苏杳杳心尖一颤,猛地将视线挪到两人身上。

宁棋一惊,下意识回答:“我认识一个老中医。”

“不是,上一句。”

宁双答道:“我在王府看到一只和猫一样大的老鼠。”

苏杳杳展颜一笑,拍了拍宁双的肩膀,“你们可真聪明。”

宁双肩膀一沉,有种被打脱臼的感觉,诧异地看了苏杳杳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转身飞奔出了院子。

两刻钟后,又奔跑着回来,手里抱着一只黄白相间的猫和一袋子东西,说道:“宁远,你呆会到库房那个洞口守着,宁棋去凝霜院那个洞口,猫一出现便让人通知我,记好时间。”

宁棋不解道:“这猫做何用。”

“你见过驴没有,在它面前挂根萝卜,它能转一天磨。”

言罢,她将猫放到石桌上,从袋子里掏出一只小鱼干,待猫安安静静吃起来后,取了一团粗线,在猫的后背前爪各绕了一圈,于后背处打了个双结,又转身折了一枝树枝固定在线圈里,调好合适的长度和弯曲弧度,挂上事先捆成团的一把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