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焰火

秦寂在远处摆弄烟火堆,鹿晓用照亮楼梯间。

酒店天台上看样子有过不少人放烟花,水泥地板上留有不少□□烟熏的印记。楼梯间的墙面上涂着彩斑斓的彩绘,彩绘上被人用油性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大约都是从前来过这里的情侣们留下的。

楼梯间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放着几支,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不论贫穷富贵,不管前路有多坎坷,留下点痕迹,他日总能归来。

有那么一瞬间,鹿晓也想在这里写上点什么,像上面的那些人写“xx爱xx”,或者“xx要和xx平安喜乐一生”,那些有些俗套的话语,明明字迹不同,重复率高得惊人,大概是天下所有有美好期待的感情,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相似的归途。

可是她和秦寂呢?

鹿晓望着远处俯身摆放焰火的男人。

她其实,并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和秦寂的未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秦寂有一种殊途同归的薄凉,秦寂在感情上无疑是个浪子,而她其实没有肖想过婚姻。

她和秦寂的感情,好像跟墙壁上那些不太一样。

“晓晓!”秦寂摆放完毕烟花,远远招。

鹿晓把里的放回盒子里,走到秦寂的身边,发现他的里正拿着一个类似枪的道具。

“这是专门点焰火的工具,这样用。”

秦寂扣下扳。

粗长的枪管端口冒出小小一粒火焰,莫名有点萌。

鹿晓本能地接过了焰火,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论是否是情侣,这种情况不是应该男生点燃焰火,女生在旁边捂着耳朵萌萌哒吗?

她盯着里的□□,愣了一小会儿,才蹲下身,把小火苗凑近焰火的导火线。

导火线被点燃出一个火星,飞快地窜进了焰火盒子里。

紧接着是漫长的几秒钟静默。

忽然间,焰火盒微颤,发出一声细微的噗嗤声。

鹿晓呆滞一秒钟,连忙抬头,望见漆黑的天空忽然绽放开斑斓的烟花。起初只是小小一朵白色的绚烂花朵,下一炸八朵不同颜色的烟花绽放,就在她以为烟花已经谢了时,第二重焰火炸裂第重,整一片天空忽然被烟花所占据,一瞬间黑夜如白昼。

楼顶冷风猎猎,空气传来浓重的硝烟味。

鹿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焰火场面,忍不住有些恍惚。

这……并不是普通的焰火了吧?

“是不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秦寂在楼顶边沿席地而坐,黑夜他的笑脸看起来一如少年时。

鹿晓觉得指尖还有点发烫,也许是因为握着那个点火器太久了。她搁下点火器,走到秦寂身边坐下,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微妙得有些诡异。

“确实不一样。”鹿晓想了一会儿,小声回答。

记忆的烟花就是漫天的斑斓和笑脸,今天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一枚烟花被点燃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如此漫长,如此陌生。

秦寂看着她出神,笑道:“很多事情需要亲自体验才会成长,你看,你连烟花都没有真正地感受过,却还想向我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

夜空,硝烟味淡去。

鹿晓惊讶:“你怎么知道……”

秦寂嗤笑一声:“商锦梨告诉我的,说有个幼稚鬼绕了半个地球,只是为了迂回地让我看到。”

暗夜里,秦寂吐出一个烟圈。

烟圈悠悠哉哉飘散。

鹿晓闻见了呛鼻的烟味,僵直地坐在天台边缘,脑海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天台底下是下水管道,管道之外是凌空几十米高的楼层。

有那么一瞬间,鹿晓感觉自己站在万丈断崖前,她不知道自己是尴尬居多还是慌张居多,只知道秦寂如果再多说一句话,她可能会当场羞耻得爆炸。

可是内心深处,却隐隐约约又觉得,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这样的畅快过。

夜风凉得透骨。

秦寂面无表情,沉默许久,认真道:“鹿晓,你喜欢我么?”

“我……”

“和我交往两年,每天清晨见到的是我,入睡前见到的也是我,偶尔会有我的前女友们会出现添个堵,间我们也许会吵架,最终和好,两年后我们去领证,四年后我们会有孩子,你将面对我,比你想象更加长久更加亲近……这样的以后,你有畅想过吗?”

鹿晓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秦寂掐灭了烟:“所以你看,你从来没有想过未来。”

“我不是……”

“年前的玩笑不算,后来你想过什么时候再跟我表白吗?”

“……”

没有。鹿晓听见自己的心在回答。

身体里空落落的。

秦寂勾了勾嘴角:“所以你看,你连再次认真表白都没有想过,你的‘暗恋’跟人生选择,甚至跟我本人其实并没有多少关系,不是么?”

-

秦寂离开天台,鹿晓独自留下。

空气仍然留有淡淡的硝烟味道,恐怕要到明天早晨才能彻底消散干净了。

她举着摸黑走下寂静的楼梯间,再一次看见楼道里那些充满爱意的句子。

指尖抚摸那些字。刚才路过时就有些觉着怪异的字们,现在看起来张牙舞爪地,好像是在嘲讽她:你这个被拒绝了的loser,你不难过吗?你想要哭一场吗?你看我们是如此地相爱。

太阳穴隐隐作痛,绵延不绝。

鹿晓加快了脚步离开楼梯间,不是因为难过,只是因为迷惘。

因为她好像——连难过都少得可怜。

-

深夜,鹿晓做了一场梦。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多年之前,她正式在秦家长住的第一天。那时候母亲已经离家两年,父亲病重,骨瘦嶙峋,脸色惨白,他牵着她的走进秦家,微笑着把她的交到秦寂的里,温柔对她说:“晓晓,以后在秦寂哥哥家住,要乖知道吗?”

十几年前的车祸留下了轻微的脑震荡,很多儿时的记忆变成了碎片。

反反复复,支离破碎。

于是醒来时候又是满头大汗,在夜深人静时呼吸都响得可怕。

鹿晓在黑暗发了一会儿呆,打开床头灯,划开屏幕查看微信。

郁清岭依旧没有回复微信。

微信上是一长溜她发过去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一唱独角戏。

鹿晓实在是心烦意乱,在通讯录里划了半天,找到了商锦梨的名字,按下拨通键。电话罕见地响了许多声没有人接,最后的尾声,商锦梨才匆匆接起了电话,一声“喂”显得有些仓促。

“商锦梨。”鹿晓小声道。

电话那端一阵窸窸窣窣,片刻后商锦梨的声音响起:“如果你是找我算账的,那我不承认我告密了。”

“……”鹿晓暗暗咬牙。

今晚实在是太乱,要是她不主动提,她都已经差点忘记了这个吃里扒外的无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