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宝藏在哪里

也许是心慌腿软,也许是想休息一会儿,总之,这伙人刚一登上高地坡顶,就团团围坐下来。

高地略有些向西倾斜,从我们歇息的地方向两边看去能望到很远。向前看,越过那片林梢可以看到森林岬角的四周水波翻腾;向后看,有锚地,有骷髅岛,还有沙尖嘴和东岸低地以外的大片开阔海面;在上方,矗立着望远镜山;近处有几棵稀稀落落的高木松树;远处是黑乎乎的悬崖峭壁。四周一片寂静,隐约能听到远处惊涛拍打岩石激起的轰鸣声,还有灌木丛里不少昆虫钻来钻去的窸窣声。这一带除了我们,陆上不见一个人影,海上不见任何帆动,空旷的景象很容易使人感到孤独。

西尔弗用罗盘测定了几个方位,他说:“从骷髅岛拉一条直线到那边,共有三棵‘大树’,地图中提到的‘望远镜山肩’可能就是那块低点的山顶。现在看来,要找到宝藏简单得如同儿戏,咱们还是先吃点饭再说吧。”

“我一点儿都不饿,想起弗林特就什么也吃不下。”老摩根还在回想刚才那具骷髅。

“乖乖,他死了算你造化大。”有个海盗插言道。

“他还丑得要命,脸色青得吓人!”另一个海盗也说。

“对,那都是喝朗姆酒喝的,”乔治·墨利加了句,“他的脸色确实铁青铁青的。”

他们一讨论起那个恶魔的模样,就害怕得声音越变越小,后来甚至低语起来。林子里仍然很静,蓦地,从前方树丛中传来我们都早已熟悉的那支曲调:

十五个人扒着死人箱——

唷呵呵,朗姆酒一瓶,快来尝!

那声音又尖又高,唱到高音处甚至能听到细细的颤音,那群海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六个人都像中了邪似的一下子面如死灰,有的跳起来,有的一手紧抓住同伙,老摩根索性趴在地上,一双浑浊的眼珠骨碌碌到处偷看着。

“那是弗林特,我的——!”乔治·墨利失声叫道。

歌声戛然而止!像是只唱了半拍就被人用手一下捂住嘴。我没有见过弗林特,更没有与他一起度过海上生涯,所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相反,倒觉得在明媚的阳光下,那歌声从苍翠的林间飘过来,颇有几分悠扬动听。

“快走!”西尔弗也吓得嘴唇都变紫了,强自镇定地说,“赶紧起身出发!这事儿确实怪,我虽然听不出是谁唱的,可绝不会是钻出坟墓的弗林特。你们放心好了。”

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好像镇定了一些,西尔弗的白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正在这时,那古怪的声音又响起来,这回不是唱歌,而是在远处有气无力地喊叫,那断断续续的回声令望远镜山的山谷显得更加空空荡荡。

“达比·麦克——格劳!”那声音简直是在哀号。我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它。“达比·麦克——格劳!达比·麦克——格劳!”重复了几遍后,声音又提高了喊道:“达比,去拿朗姆酒来……”后面还跟了句骂人的脏话。

稍有缓和的海盗们再也挪不动一步,个个站在原地直翻白眼儿。那段声音消失后好一阵子,他们还在呆愣着,失魂落魄地窥望着四面八方。

“鬼魂!是弗林特的鬼魂!”一个海盗心急火燎地催促道,“快走吧,咱们。”

摩根也吓得说话声变成了呻吟:“那正是他咽气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年轻的狄克不忘取出那本撕扯过的《圣经》,嘴里念念有词地开始祷告,显然,他在出海之前受过良好的教育。

只有西尔弗还没被吓倒,虽然我能听到他的牙齿在不断打战,但这个家伙还是没有屈服。“除了我们几个,岛上谁也不知道达比这个人哪。”他自言自语地叨咕了一句,而后强打着精神招呼道,“伙计们,我们的目的是要找到宝藏,管他是人是鬼,都不能把我们吓跑。弗林特活着时,我就没有怕过他,现在就算是他的鬼魂来,我也照样不怕。想想吧,伙计们,离这儿不到四分之一英里处,埋藏着价值七十万镑的财宝,作为海盗,我们怎么可能弃置不顾、掉头逃跑呢?难道一个在海上混的,有张铁青脸的老醉鬼就能吓退我们这一群人吗?更何况他已经死了!”

这番话并没有起到预期的鼓动效果,那些海盗们没一个敢挪动脚步,相反,西尔弗用如此不敬的口气提到死者,让海盗们心里更加恐慌。

“行了,约翰!”乔治·墨利叫了起来,“别再惹那鬼魂!”

其他海盗们心里也极度害怕,终于有人带动着,一步步挪动着向约翰靠拢了,就好像这个瘸子在某种程度上能减轻他们的恐惧心理。西尔弗本人这时已渐渐缓过神来。

“鬼魂?也许那是鬼吧。”他说,“但有件事我想不明白,鬼没有影子,对吧,鬼魂的声音怎么会有回声呢?这难道讲得通吗?”

这条理由在我看来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根本就站不住脚,也无法说服迷信的人,但让我惊奇的是,乔治·墨利居然相信了。

“对,说得有道理。”他说,“约翰,你肩膀上长的确实是颗脑袋。他说得没错,走吧,伙计们!我们都被吓得跑邪道上去了,现在想想吧,那声音是有点儿像弗林特,这我承认,但它是不是更像另一个人?嗯,更像——”

“对了!更像本·甘恩。”西尔弗猛地嚷起来。

“是他!正是他!”趴在地上的老摩根一骨碌爬起来,“我确定,那就是本·甘恩的声音!”

“谁会把一个本·甘恩放在眼里?管他是死是活,都没人怕他。”乔治·墨利满不在乎地回应道。

这个结论一出,海盗们的脸上都没了紧张,马上又恢复常态。队伍依旧走走停停,每个人心里已明显没有恐惧之意。墨利带着西尔弗的罗盘走在最前头,以保证队伍的方向始终与骷髅岛能连成一条直线。他说得不错,不管本·甘恩是死是活,海盗们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只有狄克一路上仍捧着那本《圣经》,边走边四处张望着,虽然他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但那可笑的样子还是引来阵阵嘲笑,西尔弗甚至还笑话他胆小如鼠、疑神疑鬼。

“我跟你说过,狄克,”他说,“你已经把《圣经》弄坏了,凭着它祷告根本不顶用。鬼魂会吃你那套?想都甭想!”拄着拐杖的厨子暂时停下来,略带嘲弄地打了个响指。

可是不管怎么说都看不出狄克心情略有安宁,我很快便注意到,这家伙病得不轻,加上酷热、疲惫和恐惧,李甫西医生断言的热病显然正在他体内肆虐,年轻海盗的体温越来越高。

高地上比较开阔,树木稀疏,走起来很方便。因为整片高地略微朝西倾斜,所以这一段路走起来可以说是下坡路。或高或矮的松树林立其间,一丛丛肉豆蔻和杜鹃花在大片空地上恣意生长,炎炎烈日毫不留情地直射着这支队伍,我们就这样朝西北方向走去,一方面越来越靠近望远镜山的肩膀,另一方面也渐渐看清了我坐着小划子曾经漂过的那片西海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