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斑鸠*乔学亭

对斑鸠来说,似乎一见钟情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毕竟她那野兽般的脑子里只有生存和毁灭。

当然,生存是给自己的,毁灭是给别人的。

师傅死去以后,她脑子里就只剩下复仇这么一个念头。自己的明天在哪里?她不知道。

会不会死?她不在乎。

她蹲在漆黑的叛军监狱里,往通风口里送进去一个又一个爆破弹药,从来没有想过那炸弹会不会连她自己也给炸死。

“嘭——”她在黑暗中无声笑着,像个疯子,整个基地从顶楼开始爆炸、坍塌。

眼看她所在的底层监狱即将被掩埋,斑鸠懒懒地撑起了一个护罩,任由几十吨的建筑压在头顶。

她艰难支撑着,像一只蚂蚁在举起砖石,眼睛都不眨一下。心想: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可惜师傅的仇还没有报,呵,能多杀死几十个也够本儿了。

直到,那个男人就着混乱杀了进来。

她以为自己要被放弃了,谁知道几十米深的废墟底下还埋着个人呢?谁在乎呢?

但乔学亭没有离开。

这颗星球曾经是银河帝国的领地,如今被门萨占领,上面的人民许多都还是帝国的原住民,就算7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他也不敢开着战舰随意轰炸,只能靠地面战人海战术推进。

这个基地他已经蹲守了3天,不是打不过,而是因为他们接到消息,有一个重要的人质在里面——7军老团长风子时。

老团长不但是他的老师,也是军部最强大的机械师,一手自创的爆破魔法出神入化,单人战力堪比大型舰载炮。为人豪爽义气,平易近人,与将士们肝胆相照,七军上下无比爱戴。

然而……

老团长不只魔法火爆,性格更火爆。当年他公然违抗奥古斯特陛下的命令,拒绝向平民下手,被撤职后甚至还“放了一把火”,把事情捅到了星网上,惹得陛下震怒。

从那以后,老团长就消失了,只丢下了一个内生怨愤的7军,给当时还是副团长的他。

斑鸠引爆时,乔学亭在外震怒不已,他焦急地冲进去四处翻找,没有放过一具尸体,最终,只找到了那个散发着孤狼气息的斑鸠。

知道老师早已经被害以后,他瞬间猜到了下手的是谁。

他强忍着内心的悲怆和愤怒,安排好那个女孩儿,把她送到了帝高。然后他接下了一整年的维和任务,冲向了帝国边境,一去不复返。

帝国发生变故时,他回不来,也不想回来。

奥古斯特陛下死去时,他顺势投向了长公主。

他像一个最听话的武器,做着最恰如其分的事,但心里有座火山,亟待爆发。

直到,江寒陌横空出世,所有人的命运顿时像脱了轨的火车,又仿佛被安上了一个跳跃系统,光速冲向了不知道多么遥远未知的地方。

当三角星系的丑闻爆出来的时候,长公主要求他为了皇室而战,潜入祖元星系杀死一个叫奥丁的皇室叛徒。长公主说,那个人身上带着星盘的秘密,如果暴露出来,整个帝国都将动荡。

他看着长公主的眼睛,说了一句话:

“我觉得,江寒陌会是一个合适的女皇,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能够带领帝国去往更好的地方。尹氏皇朝,已经无法再给人民带来福祉了。”

闻言,长公主无比震惊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听话的七军团长,会突然背叛她。

而后,她颓然地挥了挥手,最终,放过了他。

从此以后,长公主再没有采取过任何针对性的措施,她和江寒陌的关系,也最终良好地维持了下来。

果然,没有多久就传来了一个又一个胜利的好消息。女皇登基,整个人类帝国仿佛烈火烹油一般,一天比一天更有盼头。

他欣慰地笑了,心道:“老师,这盛世,是否如您所愿?”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觉到轻松,心中的大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了下来,从此以后,他只需要向前看,再也无需回头凝望深渊了。

递交了休沐申请,他回到了老师的家乡。

在帝国边陲靠近蛮荒海的一颗农业星上,有一栋小房子,背靠青山,面朝田野。

薄雾中,他走向后山,在一座古朴的魔晶墓前,放下了一束花,斟上了一杯酒。

“老师,人类帝国已经统一,您可以安心地归隐田园了。”他穿着一身浓墨色的军装,镜片在薄雾中蒙上了一层水汽。

一片寂静幽深中,他眉梢微动,机敏地回过头,魔器已经滑到了手心。

不远处,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凭空出现,推开迷雾走了过来。身型渐渐清晰,是一个银发女子。

斑鸠从收到陌陌给她那个地址开始,就感觉到一丝莫名的熟悉感,终于,在这一路的旅途中找到了被她尘封的记忆。

这里是老头子的故乡!

思绪电转间,被乔学亭救出来以后的记忆片段被她拾起。

难怪那时,他突然问起她师傅的去向!难怪堂堂7军团长,亲自把她这个乡下女孩送到权贵云集的帝高大门口。

乔学亭和老头子是什么关系?!

老头子又是谁?

这个时候,所有旖旎的心思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是你?”见到来人,乔学亭了然,以为她是来祭奠老师的。

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洒扫墓前,竟遇故人,也是缘分了。

斑鸠作为女王的好友和魔监会的重点培养对象,在新闻采访中时常出现。看到她过得不错,他便没有去打扰。

去做什么呢?他现在的身份尴尬得很,女皇不计较,他却不能往裙带上凑。

老团长若在,怕是又要吐槽他:明明是个拿枪的刽子手,偏偏学那些政客满脑子进退得失。

斑鸠不知他想了这么多。看了看地下的花和酒,她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

水草上晶莹的露珠沾湿了他们的衣衫,随着恒星升起,薄雾渐渐远去,露出了苍翠的底色。

“可以给我讲讲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老头子的身份。”斑鸠问道。

乔学亭惊讶了一瞬,从善如流地讲了起来。

阳光下,他带着水汽的脸折射着钻石的光芒,和斑鸠的银发交相辉映着。黑色的军装和黑色的战斗袍融为一体。

高大的青年抿了一口酒,细细品着,纤细的女子干了一杯酒,又倒了一杯。

斑鸠挑眉:“所以我应该叫你师兄?”,用陌陌的话来说,这个世界太玄幻了。

乔学亭微笑道:“我的荣幸。”

斑鸠面无表情道:“当年你把我丢在帝高门口,一分钱都没有给我留,害我吃了整整3天树皮。”

“咔—”,乔学亭的表情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