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送她回家的一路上,温另都没有说一句话。

车里的温度几乎降到了零下。

周妍妍担心地看着他额角的伤口,刚才那血缓缓流下来,都流到了他的衬衫上。现在虽然半干了,可还是……很可怕啊。

温另淡淡问道:“看什么。”

她有些害怕,可还是轻声道:“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温另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周妍妍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些焦急。

从半山腰下来,车缓缓驶进市区,夜色已经降临,窗外缓缓掠过霓虹。突然,她眼睛一亮,看见一家药店,连忙拍着车门:“停车。”

温另瞥了她一眼,然后靠边停了车。

她推开车门跑下车,跑进那家药店,买了消炎药水和棉签,还有止血的创可贴。

回到车上的时候,温另仍是坐在那里。她用棉签沾了些消炎药水,轻声问他:“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温另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周妍妍其实有些害怕,但她更担心他,只好咬紧唇,半跪在副驾驶座上,小心翼翼地探过身去,一点一点地把消炎药水擦在他额角。

窗外夜色深沉,霓虹流转而过,还有人影不绝,纷纷扰扰的世间,在这一刻缩得很小很小,仿佛只余下这一片天地。温另缓缓抬眼,看见她小心而专注地帮他涂药,还像是怕他疼似的,动作很轻很轻。

轻得像云朵柔软的触碰,凉凉的。

她就是暗夜中的一束星光,不算明亮,却微弱地绽放着光芒,静静地照耀着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身上的气息就变了,变得干净透彻,像水晶一样,让他变得不敢触碰,仿佛只要被他这样肮脏的人一碰,她就会碎了。

寂静中,温另突然开口道:“周妍妍。”

“嗯?”她怔了一下。

他掀起眼皮,淡淡地看她,“你不怕我吗?”

她因为跪着,所以微微比他高一些。闻言,她也只是垂眸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唇角勾起笑意微冷,“我是个神经病,疯起来可能会杀了你。”也不等她说话,“所以我劝你最好还是离我远点。”顿了顿,“放心,已经分手了,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

她怔怔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被他冷冷打断,“下车吧。”

周妍妍觉得温另这人的情绪真是不可捉摸。

总是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变了个人。

可她也不敢惹他,不敢说什么,只好把消炎药水拧好,犹豫片刻,还是说:“那你记得涂药,要是还流血,一定要去医院看一看,留疤就不好了。”

温另没有说话,手搭在方向盘上,却慢慢握紧了,指节冰冷而苍白。

从八岁那一年起,便再也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到了后来,再有人接近他,对他说着温柔的话语,他都知道,那不过是阿谀奉承的谄媚罢了。

他孤独地长大,孤独地舔舐自己的伤口,孤独地蜷缩在黑暗中,然后也变成了和夜色一样冰冷黑暗的人。从来没有人在意他,关心他,更没有人会把他的伤痛放在心上。

半晌寂静,温另闭上眼,道:“我让你下车。”他怕她再不走,他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可是身边却久久地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温另睁开眼,侧过头,看见小姑娘正担忧地望着他,窗外霓虹闪烁流转,她的杏眼里像是落满了星光,映出他此刻冰冷的模样。

她弱弱地说:“我帮你演了戏,你说过会答应我一件事情的。”

他看了她半晌,“说。”

周妍妍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后会怎样。可她只是咬紧唇,鼓起勇气,然后用很小的声音问道:“送我回家好不好?”

车中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

周妍妍低着头,不敢看温另,她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她只是隐隐觉得,如果她这个时候下了车,他很有可能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虽然按理说,每每这个时候陪在男主身边的都应该是女主,安慰他,鼓励他,给他天使般的温暖,可是现在没有办法,女主不在,她不能不管他。

温另真的……太可怜了。

车里是长久的寂静,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最后,温另没有再说话,缓缓启动了车子,然后开车往前。

周妍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望向窗外,望着车窗玻璃上映出温另的侧颜。

少年抿得紧紧的唇,冰冷的眼神。

可也许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保护自己的伪装罢了。

·

跑车停在那栋小破楼底下,周妍妍推开车门下了车,关车门的时候正准备说一声谢谢,却听见温另淡淡道:“之前不是还说要打我么?”

她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小脸一红,“不,不用了。”

温另淡淡地睨她一眼,“现在不打,下次我可是会变本加厉的。”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像个番茄一样,“你,你敢,我真的会打,打你的。”结结巴巴地说完,拿着书包,“砰”的一下,把车门关了回去,然后匆匆地跑上楼去了。

温另从车窗里,看见那楼道里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了下去。

他唇角的笑意有些温柔,心底某个地方像是被温暖填满。

可渐渐的,那笑意又冷淡了下去。

他想起她说的话。

她之所以做他女朋友,之所以说喜欢他,是因为和朋友打赌。

是为了那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

他温另,就值一百块钱。

也就是说,她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他。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片刻的寂静,温另冷笑一声。

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都只是玩玩儿,谁当真。

难不成老子还求你喜欢。

温另冷冷地准备启动跑车。

然而不知为何,越是这样想,心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偏偏越是强烈。

像是在渴望什么,又怕失去什么。

他突然变得很烦躁,很冷,猛地一拳砸在车门上。

操,这是什么感觉。

难受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