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赈灾(第2/3页)

哪怕他们热得浑身是汗,累得喘气不止,只要能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吃上热粥,也就感到不负辛劳,一切值得。

傍晚,晚上的粮放完,两人一身疲惫,折返府中。

夫人已经在厅中用完饭,擦擦嘴准备回屋,见他俩狼狈归来,不由展颜。

他们也是,一瞧见夫人便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眸子晶莹,脸上写着‘夸我’两个大字。

“今日如何?”她一人喂了口葡萄,笑着问到。

“回夫人话,情况尚可,灾民都得到了食物,也没有发生什么骚乱。”两个小崽子努力压抑喜色,把话说得谦逊,但那美滋滋的模样可是无法掩盖的。

徐碧琛看破不说破,哼了半曲《蝶恋花》,媚眼轻扫,悠悠道:“很好,希望你们一直能保持这样的快乐。”

两人不明所以,参不透她话里的意思。

直到几天后,他们终于明白了琛夫人的深意。

人群开始失控了。

最初,没有得到任何援助的灾民,在看到有人出来赈灾的时候,是真真切切感动,也是真真切切感恩。

但人性总是贪婪,吃免费的馅饼,第一次,感激,第二次,感激,第三次…第四次,就变得不容易满足。逐渐学会挑剔,学会攀比,昨日还对一碗清粥感恩戴德,今日便能翻脸,埋怨粥里没有肉沫。

好的情绪不易感染人,而坏的情绪,立刻就能传染一大片。

为什么他们的馒头比我的大一点?

为什么今天来得这么晚?

为什么表情这么冷淡,是瞧不起我们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原本和善亲切的脸庞变得愤怒扭曲,原本灿烂的表情变得阴暗无比。

季珑、阿幸被这迎面扑来的恶意逼得走投无路,几乎窒息。

他们如夫人预言的那样,灰头土脸地回去了,夹着尾巴,像两只淋了雨的小狗。

琛夫人还是跟往常一样,门口挂两个红灯笼,桌上点盏油灯,坐在厅里等他们回来。

她抬起头来,手里捧着本书,神情温柔。

烛光照在侧脸上,轮廓柔和,唇角勾起,娇声道:“我瞧着外面繁星点点,不像下雨的样子,你们两个怎么如此狼狈?”说完,懊恼地捂住嘴,眼底却泄露了笑意,“我知道了,肯定是受到挫折,伤了心,难怪变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两人之前信誓旦旦,觉着自己一定能把事情做好,这会儿被现实一顿毒打,再也傲不起来,哪儿还有心思接她的话。

蔫蔫垂头,被夫人赏了两个大栗子。

她翘着腿儿摇晃,嗑了口瓜子,淡淡地说:“明个儿在家好好休息,不用去施粥了。”

“那灾民怎么办?”他俩一听,震惊得无以复加。

徐碧琛冷笑,‘呸’地一声吐出瓜子壳,准确无误地用手接住,五指一扣,将瓜子壳紧紧锁死在掌心:

“他们怎么样,关你们屁事。让你们去赈几天灾,真当自己是他们爹娘了?”

她用力把书拍在桌上,封面朝上,指着封皮上的字,质问二人:“这本《韩非子》一直摆在你们屋里,看了没?成天就知道吃饭,两个小饭桶,大草包。”

季珑立即举手,满脸无辜:“我看过,我看过!别骂我。”

“哦?”琛夫人虚起眼,声音凉凉,“阿幸识字不多,我特地让你用此书教他识字,你有好好地做吗?”

“大哥每日都在教我,请夫人不要责怪他。”阿幸赶紧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都有看书,那告诉我,何谓‘二柄’。”

少年昂首,从容背来:“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

徐碧琛似笑非笑,骂他:“既然背得这么熟,为何一点儿都不能理解?百姓受灾,我愿意慷慨解囊,是因为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从民间来。能者多劳,我既有能力,又心怀天下,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对他们救济,这对灾民来说是赏赐。但他们以恶相向,我便收回恩德,这是惩罚。二者并施,是我的权力,亦是制服这群灾荒野兽的方法。”

“夫人说得不错,但他们吃惯了白食,若是见不到后续的救济,恐怕不愿善罢甘休…”阿幸颇为担忧,愁容满面。

“那为什么你们不在一开始就把这些粮食交给官府发放?”她拔高声音,不怒而威。

季珑神情一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其实早想过是否应该把粮食管理的权限移交官府,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并未多加思考。哪怕学习了多年的帝王权术,他终究还是嫩了点,没有太多阅历来支撑他的学问,遇到这种事情,只会将人性美化,压根想不出是这样的结局。

倘若一早就移交官府,现在所有烦恼都不会产生。

说完这番话,琛夫人回了屋子,一整夜没再开门。第二天,他们果然听从了夫人的安排,没有前去施粥。

也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灾民怒了。

给了四天吃食,只要有一天断掉,那就是滔天大罪,罪不容诛。

灾民们此刻有了共同讨伐的对象,有了共同的利益诉求,便出奇的团结,凝聚在一起,浩浩荡荡朝琛夫人府邸涌来。

等他们到达门前,傻眼了。

人家门口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找麻烦,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还闹什么事?

百姓只好围坐在地上,使出他们惯用的手段,呼喊嚎叫,试图以此将人给逼出来。

徐碧琛会被吓到?

她趴在榻上,两只耳朵里塞着塞子,几个丫鬟捏背捶腿伺候,好不惬意,才懒得管这些人怎么鬼哭狼嚎。

越是哭,越是闹,她越是不给。

“哎呦,亏我还当她是菩萨心肠呢,这会儿才晓得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听人说这琛夫人可有钱了,这么有钱还不给饭吃,真是没良心。”

“你看她之前送的粥,肉都瞧不到一点儿,本来就小肚鸡肠,现在才晓得吗?”

初始,叽叽喳喳,喋喋不休,极尽恶毒之语。

半日后,津液难生,唇干舌燥,声音减弱。

又小半日,满头虚汗,眼冒金星,饥肠辘辘。

灾民在太阳底下烤了整整一天,什么怒气都给烤没了,所有人面如焦土,腹中饥饿,说话的力气都快消失。望着眼前金灿灿的牌匾,咽口唾沫,再也不敢耍横。

粥虽然没肉,好歹能够果腹。

馒头虽然小些,但勉强能活。

把金主给得罪死了,要水没水,要饭没饭,要馒头没馒头,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听到外面动静渐消,琛夫人掀了搭在脸上的冰手绢,懒懒抬手,道:“与何大人说,开仓,放粮。”

你们会闹事,我难道就不知道找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