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沉湖

“皇上,娘娘已经歇下了,您看要不要奴才去把主子叫醒…”彤云毕恭毕敬垂着头,声音中满是为难。

景珏默了会儿,道:“无事,让她好生休息,朕先走了。”

盘领窄袖,赭黄长袍,目如朗月,眉聚风云。

的确是好样貌,彤云叹气,恨他前些日子弃主子不顾,惹娘娘伤心。如今终于想起深宫里孤苦无依的女子了吗?可主子应是伤透了心,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了。

送他出门后,彤云回到屋里,对着纱帐里的人说:“主子,皇上走了。”

烛火明灭,映出女子纤细腰身。

一只素手从青纱中伸出,懒懒搭在床沿上,道:“嗯,别让他进来。”

帐中,徐碧琛双腿翘起,头下枕着几叠厚厚的书,手上还捧着一本,正仰面看着,好不惬意。

彤云愁眉苦脸:“您都挡了三次了,还要挡啊?”

可怜皇上眼巴巴来,又失落落走,她看着都着急。

徐碧琛说:“他生气没?”

彤云刚想说‘肯定生气了呀’,可仔细一回想,好像并没有从那张俊脸上看到愠色…

“那就继续挡,他什么时候不耐烦了,再放他进来。”

想不来就不来,连句话都没捎,这会儿有空了,就想来找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页翻过,指腹捻了捻书角,把它摁平。

“彤云,你知道为什么家有娇妻貌美如花,潘郎却被曼娘迷得神魂颠倒吗?”

彤云幼时就被买进了侯府,从没尝过情爱滋味,她哪里懂得呢?于是茫然摇头,作不解状。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未得到的就是最好的,男人情路走得太顺,便会失了对女子的兴趣。”她慢慢说着,尾音稍稍上扬,拖出绵长之感。

“简而言之…”

“敌强我弱,敌弱我强,我得挫挫他的威风,他才晓得千好万好不如本宫好。”

万事皆有它的道理,与人相处也不例外。

感情深不深是一回事,如何调节两人关系又是另一回事。

有些夫妻共患难,感情极深,却终日吵闹,不像情人反像仇家。这也与夫妻相处之道有关。

徐碧琛进宫那日便说过,她不要虚无缥缈的尊敬,她要的是,一个身心完全属于她的裙下之臣。

景珏虽好,还需磨练。

欲把他彻底驯服,少不了要使些手段。

看得困乏,少女小小打了个呵欠,把书往旁边一扔,拉过被子盖住身子,挥手道:“出去吧,我睡了。”

同眠这么久,旁边忽然没了人,是有点不适应。

徐碧琛困意上头,那丁点寂寞霎那间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先睡醒再说。

屋内一室寂静,只余女子浅浅的呼吸声。

夜已渐深。

窗边传来一声轻响,窗棂微晃,一道黑影纵身跃入。

来人着一双粉底皁靴,身材颀长,不是景珏是谁?

他屏住呼吸,往床边移步。

春夏之交,蚊虫甚多,各宫都已挂上了蚊帐防虫。

他指尖挑开纱帐,跻身钻进去。

女孩不知做了什么美梦,脸上带着笑,嘴唇微张,睡得正熟。

话本四处散落,横七竖八躺着。

这个蔫坏的丫头,把她晾在外面,自己在这儿呼呼大睡。

他在外头吹了半天冷风,想她想得要死,结果她倒好,睡得忘乎所以。

最近突厥频繁骚扰边境,他忙得脚不沾地,连通知她一声都忘了。

确是他不对…

唉。

无奈地看着她甜美的睡颜,低语道:“你太狠心了。”

可他偏偏离不得。

她身体的温度,睡时的姿态,在短短几十天的相伴中,烂熟于心。就算不触碰,他也能想象出她脸颊微烫的触感。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带着热气的呼吸喷涌而出,洒在她颈窝上。他的吻在她颊边轻轻落下,如蝴蝶振翅,飞快掠过。

昼夜温差极大,他手脚冰凉。揣在披风里暖了暖,直到它渐渐温热,景珏才脱了外衫上塌。

他小心翼翼地把少女抱起,往里面送去。

两人同睡,向来是他睡外侧。

万一她摔下去怎么办?

徐碧琛迷迷糊糊地感到身体腾空而起,有种不真实的飘忽。

“唔…”她嘤咛一声。

景珏僵住,不敢乱动。

待她没什么动静以后,他掀了被子,长腿往里一拱。

“你想干什么?”

少女已经悄然睁开眼,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景珏捂着她的嘴,翻身,把脸挨近。

黑暗中,他眼神闪闪,用气声说:“我不动你,别怕。”

她怕什么?

她才不怕。

徐碧琛“哦”了下,那人将她拢入怀里,紧紧环抱着。

“唔…”

“唔唔…”

“皇上,妾要喘不过气了。”

景珏松了松手,讨好道:“珏哥哥知道错了,乖琛儿,莫生气。”

什么珏哥哥,呵呵。

徐碧琛说:“知道了皇上,妾没生气。”

还说没生气!

景珏用脸贴着她,蹭了蹭,道:“是我错,睡吧。”

他忙了一天,已经非常疲倦,感觉闭眼就可以睡着。

徐碧琛察觉到他的倦累,没和他闹,淡淡说:“好。”

男人搂着她,很快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许是太累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很快消散在夜色中。

睡了!

他一来,明早她又要四更起。真是的…天亮她就让人把窗户给封了!

*

与此同时,菩提宫却还点着灯。

贤妃冷冷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神色不善。

“人你已经见着了,有什么话想同本宫说?”

前几日这个贱婢留了个纸条,说如果不见她,她就会把事情抖出来。

皇后下令严查此事,传了谣言的宫人被一一揪出,打的打罚的罚。她不敢顶风作案,隔了好些日子才联络琴芝。

“娘娘心善,奴婢知道留在您身边会给您惹麻烦,所以不敢妄想,只求出宫,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琴芝重重磕了两个响头,祈求道。

贤妃喝了口茶,说:“现在全宫上下都盯着你这个主角,本宫哪有本事把你送出去?”

皇后抓了这么多宫人,独独把这个罪魁祸首留下,不就是为了查出幕后指使?她肯冒风险见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琴芝自己也知道如今处境不妙,可她又别无他法,再继续待在宫里,死是迟早的事。

她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道:“娘娘神通广大,定然是有办法的。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您金枝玉叶,可受不得流言冲击,如果奴婢出不了宫,不知何时挨不住折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贤妃说:“昔日你父亲病重,是本宫给了牙婆子双倍价钱,你和筱环才有银子给他治病。六年了,本宫可曾劳烦你们姐妹做过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