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腾蛟

观星塔上,袁宿盯着秋姜,看着她面无血色的模样,只觉心头一阵快活。他常年压抑,喜怒皆不敢形于色,为的就是这一天。

家破人亡的记忆,颠沛流离的过去,被背叛和谎言毁了的人生,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当如意夫人吗?为了当上如意夫人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毁了那么多人,造了那么多的罪孽,今日,就是你偿还之时!”

秋姜的手慢慢地攥紧,再缓缓地松开,最后猛地一拽。袁宿顿觉那根镔丝嵌入了他的脖子里,血立刻流淌了下来。

“我不杀贱民。”秋姜冷冷道,“但是幸好,你现在是个国师!”

袁宿却大笑起来,笑得镔丝又往皮肉里嵌入了几分:“听玛瑙说你虽恶贯满盈,但手上并没有直接沾过人血。我便想,迟早有一日要你破戒。你习惯于杀人诛心。可今日,你诛不了我的心,你只能沾血。”

秋姜大怒,当即将镔丝又拉紧了几分,袁宿顿时说不出话来,连笑也笑不出来了。他像上岸的鱼般剧烈地喘息着,脖子处地血源源不断地流下来,眼看就要死在她手里……

就在这时,一双手伸过来,按住了秋姜的手。

紧跟着,黑白二色撞入视线。

黑的衣服,白的人。

秋姜定定地看着此人,听他开口说:“不要杀人。”

这是时隔五年后,风小雅再次对她说这句话。

***

“咚——”地一声,柱子第几百次撞上城门时,外面钉死在门上的铁片终于崩裂,咔咔几声扭曲着从门上弹落。

人们顿时发出欢呼声。

衣衫已被汗水浸湿的颐非看着裂出一道缝的城门,抹去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痕,将插在一旁的旗帜再次拔起,指向门外:“冲——”

“冲啊——”人们咆哮着朝城门撞过去,十余丈高的城门被撞开,露出了生路。

***

薛采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低声道:“我错了。”

颐殊嗤笑了一声,刚要说话,薛采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令她莫名地从心头涌起一股寒意来。

——那是一个猎人,看着猎物的眼神。

“我确实错了。从现在起,你不是程国的女王了。”

颐殊惊道:“你说什么?!”

“把她们两个抓起来,不许穿衣。拿我手令调动各州兵力,速度赶来赈灾救人!”

“你说什么?!他们怎么可能听你的?!!!”

“他们不必听我的,只需——”薛采说着从旁边散落的衣物上摸出一物,正是程国的玉玺,“听它的。”

颐殊尖叫一声,不顾自己赤身裸体就要朝薛采扑去,却被银门死士中途拦截,说捆就捆,竟是毫不怜香惜玉。

颐殊看向一旁呆呆的云笛骂道:“你是死人吗?平时那般警戒,这会儿死了吗?”

“我、我这不是没、没穿……”云笛十分尴尬,声音越说越低,可说到一半,突然发难,根本不顾剑锋在脖子上划出不浅的伤口,跳到薛采跟前,伸手就去抢玉玺。

薛采跟他对了一掌,整个人顿时横飞出去——他虽武功不错,但跟程国第一大将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云笛顺手一抄,将玉玺抢到手中。

已被捆住的颐殊顿时大喜:“做得好!杀了薛采!”

银门死士上前将云笛围住,云笛以一敌四,竟是打了个势均力敌。

薛采从地上几个翻滚,回到颐殊身边,一把掐住她的喉咙。云笛的动作顿时一僵。

“把玉玺给我!”

颐殊嘶声道:“不许……”话没说完,薛采一掐,她便发不出声音了。

“我数三。不想你的女王死,就把玉玺扔过来。一!”

云笛满脸纠结。

“二!”

颐殊拼命用眼神示意他不许给。

云笛举起了玉玺:“放开女王,不然我砸碎玉玺,看你拿什么号令兵卒!”

薛采微微眯眼,突然抓着颐殊的耳环狠狠往下一扯。颐殊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一只耳朵竟活生生地被他扯下了。

薛采冷冷道:“不要威胁我。我一生气,她就少一样东西。”

云笛大惊,看着颐殊血肉模糊的左耳,手指一松,玉玺坠地。眼看就要砸碎,一名死士飞扑过去将之抱在怀中。

颐殊睁大了眼睛,从剧痛中回过神来,颤声道:“我、我的耳朵……”

“三万条人命,杀你三万次都不过分。这只是开始。”薛采将耳朵扔到她面前的地上。颐殊亲眼看见自己的左耳和耳环,再次尖叫,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死士们更将放弃抵抗的云笛擒住,同样捆了起来。

云笛望着地上的那只耳朵,没有跟颐殊一般晕阙,而是抬头盯着薛采,沉声道:“今日一耳,它日必要你全身来抵!”

薛采勾了勾唇:“尽管来。”

***

“不要杀人。”风小雅牵住秋姜的手,轻声道,“你是为救人而来。”

秋姜的唇动了动,又一滴眼泪滑落。这次,没等风吹干,风小雅伸出拇指,替她擦去了。“也没到该哭的时候。”

他将视线转向袁宿,道:“阵眼在南沿,对吗?”

袁宿面色微变。

“你在芦湾城中以查封温泉为由,封锁了六十六个浴场。每个下面都埋入机关,联成全阵,只等大水来时,同时启动。”风小雅说着,走到一旁的舆图前,手指从六十六个方位上扫过,最后划向五个罩子,“这个所谓的五星阵只是障眼法,里面真正有用处的只有这里。”他所指的正是南沿城城中那个。

“此处为阵眼,机关在此启动,六十六个浴场同时崩塌,连带着南沿一起从舆图上消失。”风小雅一边说着,一边将芦湾和南沿从整块舆图上掰了下来,与其他的区域断离。

袁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这恐怕不是女王要求的,而是你的私心。你恨南沿的谢家族人落井下石,欺凌你们母子,所以要连他们一起弄死。”风小雅说到这,将芦湾和南沿两处的木板托在手上,对秋姜微微一笑,“你精通阵法,当知所谓的死路有时候就是退路。”

秋姜的眼睛开始发亮:“只要能保住南沿,芦湾便可不沉!”

风小雅点了点头。

袁宿再也忍不住,厉声道:“不是的!根本不在那里!你们没有生路,你们必须死!必须死——”

秋姜抓着他将他绑在了观星塔的栏杆柱子上:“你不是觉得痛快吗?那你就在这里继续看着,看你的狗屁计划怎么失败,看老天会不会站在你那边!当然,老天要真沉了芦湾,你也跟着一起死吧!”

秋姜想了想,狠狠踹了他几脚,这才扭身下楼。

风小雅看着她踹袁宿,不由得笑了,但见她要走,连忙跟上:“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