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流光

相城没在卫国多做停留, 他得立刻回鄢国去处理后事,步长悠挪回了弗告城, 还住在原来的那个院子。

相城本来还想把步长悠托付给霍都, 霍都吓得像个筛子一样,浑身上下都在拒绝。

他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相城只好许以名画诱惑, 霍都几番挣扎, 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只好含恨接下。不过他丑话说前头,他只保证安全, 至于其他的,不管。

相城别的不担心, 就是担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城里不安全,霍都能保证安全这就够了。

相城临走之前, 带霍都去看步长悠。

步长悠的心气已大不如前, 以前是知错改错绝不认错,现在多少圆融了一些,给霍都敬了杯茶, 赔了两句不是。

霍都一脸不敢当,步长悠盛情难却,他耐不住,还是喝了。

相城回到琮安时,裴炎差不多也回去了。

不是空手回的,带着那俩刺客。

裴炎本来活捉了, 但在回国的路上,还是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服毒自尽了。

他怕这俩人回到鄢国会乱说话。

这俩人死了,步长悠到底如何了,就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裴炎将他们移交廷尉府,之后进宫去请罪。

没能救回公主,这是重大失职,鄢王借机将他贬到云中去做县令。而在他之前,鄢王已委派了另外一位老成持重的大臣到云中做郡守。

无论如何,云中是非动不可了。

只是如何动,什么时候动的问题。

也刚好是年底,各郡县的空缺已经统计出来,丞相拟了名单呈上去。鄢王想起相城之前同他提过想到地方去历练的事情,正好西边的邺县有县令空缺,就问丞相舍不舍得。

邺县是边陲重地,驻兵五万,由忠信侯节制,风沙满天,是个苦地方,但很历练人。

丞相本就对聪慧的小儿子给予厚望,只是他对长公主有愧,小儿子又不上进,丞相也没赶鸭子上架,只想着将来给他娶门亲,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小儿子突然开窍,先是用画邀宠进了青麒卫,接着为家族计,要娶文庄公主,如今又要到地方去历练,很是积极。

他肯上进,鄢王又愿意成全,丞相自然很高兴。

鄢王让相城陪长公主和丞相过了这个年,再到任地去。

相城不能往卫国跑,就只能一趟一趟的派人送信儿。

十二月初,霍都也从卫国回来了,他得陪自己的家人过年。

临行前,他将步长悠托付给了自己的琴师朋友。

步长悠这个年是跟琴师这家人过的。

过完年没多久,鄢王将在外头找步长悠的人全都撤了回来,决定给步长悠举行葬礼。

因她与裴炎定过亲,所以丧礼主要由裴家操办,宫里协助。

操办完丧礼后,裴炎带着孝,辞别父母和祖父,到云中任职去了。

随后,相城这边也辞了丞相和长公主到邺县去了。

不过相城没直接到任地去,而是出了琮安后,就把官牒给了李玮,让他带着人先行到邺县去。他则改道去卫国,接步长悠。

他们这一别,别了三个多月。

但对于步长悠来说,这段日子没那么难熬。

从上一年相城的生辰过后,他俩因裴炎彻底弄崩,一直到十一月两人在卫国双双受伤,这中间长达半年的时间,他们都没认真温存过。祁夫人离世后,两人好过几天,可只是几天。这几天也不是每天在一块,那中断的依赖并未续上,所以分别后,她的思念并不强烈。

相城离开卫国,她反而松了口气。

她需要时间整理自己,并且彻底接受自己即将成为别人妻子的这个事实。为此她在婆子和侍女的指点下,还买了几本做妻子一定要看的书,但看完后,她觉得这几本书不太适合自己,将其弃之如敝履。

书上得不到经验,她决定从身边出发。

身边的几个婆子都是有家的人。她一有时间,就听她们讲家长里短。倘若那对琴师夫妇过来瞧她,她也会细心观察他们夫妻。这就导致琴师和他的妻子感觉很奇怪,后来索性直接问她看什么。结果听了她的问题之后,又哈哈大笑,笑得步长悠面红耳赤。

琴师的妻子说其实没那么难,不用如临大敌,成了亲,自然而然什么都会了。再说,她是头一次做妻子,对方还是头一次做丈夫呢,大家都是头一次,谁还能笑话谁?

步长悠一听,觉得也对。即便相城是个人精,可他也没做过人的丈夫,道理再多,纸上谈兵罢了,没什么可怕的。这么一想,她就放下了心头重担,不再管这件事。

卫国比鄢国偏南,春天也来得早,二月下旬,已经花开满园。琴师的妻子怕她一个人寂寞,就拉她出去踏春。

城外杏花开满河岸,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往河里落,倘若有月的晚上去看,就是一幅镜花水月图,美极了。

为了这幅镜花水月图,弗告城有三日是不关城门的,所以这三日又叫杏花节。

其实步长悠住的院子里也有杏花,花开得稠密,很有看头,只是跟城外的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大巫有大巫的壮阔,小巫有小巫的风情。

晚上,步长悠看完了杏花,回房作画,刚提起笔,忽然听到一个侍女的尖叫声,她忙搁下笔,出去看怎么回事。

俩侍女抱成一团,惊恐的指着墙根边上的两棵杏花,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月光如水不需灯,步长悠提了裙子踏上草地,小心翼翼的拨开交错的花枝。

花影拂墙,她没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倒是在晃动的花影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当人熟悉到一定程度,辨人就不需要看脸。纵然这地方全是花粉味,还是掩不住那股熟悉的香气。

步长悠扶枝的手松了开来,花枝在眉梢晃了几下。

相城伸手一把将她揪到跟前,一只手松松的搭在她腰上,另一只手去摸她的小腹:“伤好了吗?”

她点点头,将脸颊贴在他胸前,道:“好多了,你呢?”

“我已经全好了。” 他揽住她,又问,“想我吗?”

她用手扒住他的肩上,摇摇头:“没怎么想。”

他很不乐意,将她推开,板着脸一副训人的样子:“怎么回事,让你反思三个月,一点进益没有?”

步长悠也不生气,她现在有功夫跟他耗了。她双手圈住他的颈儿,借着月光看他。

三个多月前走时,他还孱弱着,这会儿又生龙活虎起来。

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年轻,家里又养得好,像可以掐出水的,真是有看头。她道:“那你再问一次。”

他本来不想照做,好话不说二遍,但又好奇她会怎么答,就乖乖问:“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