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试探

叶氏嘘寒问暖几句后, 说梁大夫是宫里头退下来的王医,今天特地叫他来给公主瞧瞧。

正好青檀和紫苏进来送茶, 就把步长悠这些天吃的药和敷的药膏拿出来让梁大夫瞧。

梁大夫看了两遭, 说是好方子,不用换,继续吃着敷药就行。

说完伤, 叶氏将裴翼、裴炎和梁大夫撵出去, 说要跟步长悠说体己话。

青檀将这仨人带到后头水边的自雨亭那,奉茶。

仨人出去后,叶氏执了步长悠未伤的手, 说她是个好孩子,裴炎配不上, 叫她受委屈了。

要说委屈,其实没人不委屈, 叶氏这么说, 也算有心了,步长悠就陪了一番体贴,说她年轻糊涂, 才把好好的婚事搞砸了,不怪裴炎,只能说没缘分。叶氏见她不忌讳,还坦荡,好感越发多。不过好感归好感,这位公主和恒渊的风流事终归是叶氏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其实叶氏来, 除了替儿子办事不利赔不是,主要就是说这件事。这事说开了,就没啥可说了,叶氏叫她好生休养,有什么需要的就派人到君府去。

步长悠谢了她的体贴。

叶氏临走时,步长悠说她有两句话要跟中尉说,请他过来一下。叶氏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叫裴翼进去了。

紫苏搬了绣墩给裴翼,裴翼坐下来,步长悠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一会儿就看得中尉大人坐不住了,只好开口问她的伤势如何。步长悠也不回答,突然道:“母亲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裴翼一愣,装傻充愣道:“夫人告诉公主什么了?”

祁夫人当然没告诉她什么,但步长悠觉得今天是个机会,想诈一下中尉,就道:“母亲说我大了,有些事她不该再瞒我,就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我,还说裴家帮了我们母女大忙,让我多谢中尉。”

这番话说得有模有样,可仔细分析,根本什么都没说,裴翼猜到这位公主有可能在诈他。因为当年的事,他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女都没说过,祁夫人应该也不会说。而且说实在,这招他儿子已经用过了,一点也不新鲜,他不动声色道:“承蒙夫人惦记,下臣感激不尽,不过说到谢字,下臣实在不敢当,一切皆是因缘罢了,还请公主收回。”

这番话也说得有模有样,可仔细分析,也什么都没说,步长悠再接再厉,拿自己知道的所有不确定来试探:“中尉见过太子吗,我跟太子长得像吗?”

裴翼这下真实的愣了,因为这句话对他来说含量巨大,但他反应巨快,只道:“太子和公主乃为亲兄妹,长得相像在情理之中。”

步长悠问:“我跟太子真的像吗?”

裴翼来看步长悠的脸,要说像,是有些像,可你要说不像,也不像。因为公主和太子像得不明显,不像鄢春君和二公主那样,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是兄妹。

裴翼道:“细看的话,眉眼有些微相似。”

步长悠见什么都问不出来,有些败兴,哦了一声,转移了话题,问起了裴蓁的孩子。裴翼没见过外孙女,叶氏见过,三月底刚摆了百日宴,叫长萱,封了武昌公主。

武昌,武运昌隆,不知是赐给裴家的,还是许给鄢国的,倒是跟步长悠的文庄正好配成对。不过步长悠知道,她终究是不能跟这妹妹比的。她十七岁要嫁人,为全夫家的体面,才有了封号,而小妹妹一出生就有,怎么比?倒也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凄惶。

青檀将他们一行人送走,步长悠也没心思看书,下床到外面去。

明月如钩,满院竹影,她顺着院子里的那条细水走到书房去。

书房没有掌灯,黑咕隆咚的,她摸索着坐在案子后头,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月洞窗开着通风,还没关上,月光进来,整齐的方砖上,像撒了一层糖霜似的。

她到月光里站着,看自己拉得老长的影子,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想哭。

真奇怪,过去十七年,她都没这样过。她在这一刻,很思念祁夫人、思念刘氏、思念流云。她出宫以来,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思念她们,甚至还想起了眼睛很漂亮的小青年,觉得倘若此刻他在这,那也不错。

因此步长悠突然想养一个什么了,随叫随到的那种。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遏制不住,并且想立刻就做,虽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想养什么,但她想,她要是看到它了,一定就知道。

紫苏说钟鼓楼那每月三次开放万姓交易,里头什么的都有,不用担心买不到,就怕她挑花眼。

步长悠问每月三次,哪三天?紫苏说逢六就有。步长悠问今儿初几,紫苏答不上来,因为这段日子大家都在路上,日子早过丢了。去问青檀,青檀说好像是初六。紫苏有些沮丧,步长悠也很沮丧,还要再等十天。

不过这种沮丧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进到浴桶里,被热水一泡,步长悠就舒坦的什么都忘了。

洗完澡后,紫苏煞有介事的弄了一个火盆,让她跨一下,说去晦气的。

晚上睡觉前,青檀在她房间点了檀香,不过即便这样,她也没有睡安稳,因为肩上和手上的伤,又痒又痛,还不到能睡安稳的时候。

次日,步长悠让紫苏回清平山去见住持,就说她病了,暂时在城里养病,等病好了再回去看她老人家。

紫苏要走时才发现没马车了,因为她们的马车被劫匪扣下了,现在劫匪没了,马车肯定也没了。

青檀让她先走着去,马车的事以后再说,紫苏就去了。

紫苏出城时,在城门口遇到了裴炎。紫苏和裴炎一路从琮安到蝠州城,又从蝠州城到历下,也算经过患难,这会见到他,不像之前那样怕了,看到他还跟他打招呼。

裴炎嗯了一声,问她做什么去,她说回寺里拿些东西,他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就让她去了。

紫苏走出去好久后还在纳闷,觉得裴大人好像变了,不像在路上时那般随和。

最近裴大人总是让紫苏产生这种感觉,他好像一直变来变去的。比如从琮安出发时,紫苏原以为他是个不好相与的人,虽是盟友,可也不怎么敢搭理他,结果他却意外的随和,且还很照顾她,这让紫苏分外感动。紫苏本以为是自己之前对他有偏见,才觉得他不好相与,还自我反省了一番。结果就在刚才,那种不好相与的感觉又出现了,于是她开始糊涂,不知道裴大人到底是好相与还是不好相与。

下午回来,紫苏将自己的困惑告诉了青檀。青檀不像紫苏跟裴炎相处了那么些日子,感触并不深,就说不知道。

紫苏又问步长悠,步长悠因为看到的更多,感触更深。她也觉得自己每见裴炎,裴炎都在变。不过,她倒不怎么困惑。她想,或许恒渊口中的那个克制的同龄应该最接近裴炎本人。他压力大,而琮安城作为一个权利中心,是他最无法放松的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