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灾难

一月下旬, 那幅《鄢王避暑图》彻底完工,仨人进城去, 去了甜水街的春华馆。

这样一幅画, 交给别人装裱,步长悠不放心,只好拜托给沈醉了。

这大半年来, 步长悠的重心就在画上, 根本没多少心思分给其他,她把画交给沈醉后,走出画馆, 突然就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可一身轻只持续了几天,之后骤然而至的闲暇, 让步长悠又想起了在桐叶宫的日子。

在桐叶宫的日子,也是这样漫长和无聊。于是步长悠经常到山脚的几个庄子里乱走, 跟村口的老人聊聊天, 看路边的小孩子打闹。

鄢王的千秋节在二月二,步长悠让紫苏和青檀拿着自己的印鉴进宫,把那幅画献给鄢王。

俩人回来说, 鄢王赞口不绝,还让展给百官看,百官都啧啧称奇,说公主小小年纪,就能掌控这样巨幅画作,了不起之类的云云。

画好还是不好, 步长悠自己心里有数。她也知道百官是在奉承她这个公主,因为奉承公主就是奉承鄢王,听听就好。

身处高位,就有这样的弊端,就是下面的人,无论好话还是歹话都当不得真,得靠自己猜。倘若能有个有一说一的老实人,那就是宝贝疙瘩。

步长悠无聊时会想,裴家大约对鄢王就是这样的存在吧。武平君建立的是裴家的军功,可武平君的时代的的确确已经过去,现在裴家受宠,多半是因为裴中尉。他陪鄢王在他国为质十几年,那时候,俩人还都是少年,异国他乡,相依为命,患难之交,结下的情谊多可贵。鄢王宠爱裴家,维护裴家,大约就是不想权力这东西把他唯一能信任的人给整的乌烟瘴气。

一个君王身边若没有能完全信任的人,那可太惨了。

鄢王的千秋节过后没几日,宫里就来人了,带来鄢王的口谕。鄢王的口谕,一个是给步长悠的,说她大有进益,把自己盘带多年的檀香手串赏给了她,要她继续潜心修行;一个口谕是给清平寺的,说她们助公主修行,同样有功,亲笔提了字,做成匾额,赏给了清平寺。

这两道口谕进来后,步长悠的日子就更好过了,早晚课隔三差五的去一次,住持睁只眼闭只眼,所以在城里买宅子的事情就又被提到了日程上。

她们去了好几家掮客行,之后在近城门的洋槐街看中了一座宅子。宅子里多竹,五分之二的竹,五分之二的屋舍,五分之一的水。二百多两就能买下来,所以看到它的当天,就交钱拿地契了。

步长悠粗略数了一下,房前屋后,角角落落,有十几捆竹子,这些竹子的布局倒挺妙,只是竹子有些年头,不翠,步长悠不大喜欢,后来找工匠修缮时,就把原来的老竹子拔了,种了新竹。

除了竹子需要重新种之外,步长悠把水边的山石也给换了,还让人在水中种了荷花和菱角。宅子中的这条细水,像绕院半圈的飘带,倘若夏日开满,满院荷菱香,那应该也挺妙。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活,两天就完事了。

经过工匠们的一番粗略修葺,本来杂乱的宅子,已很有样子。剩下的打扫整理,在她们主仆的能力范围内,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人有了事情做,日子怎么都容易过,等院子被彻底弄好,可以住人时,已是春暖花开的三月。

春天,春天到了,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穿上春衫,步长悠开始学驾马车。

步长悠的想法很简单,先在琮安城修行两年,等偷情和退婚的事被人彻底遗忘后,就找个好时机,求鄢王给个恩典,准她外出云游。反正她这个公主做到如今的地步,也没什么价值,云游也是修行的一部分,鄢王应该不会不准吧。

郑天子最初分封了百十个诸侯国,这一、二百年,小国被大国吞并兼灭了不少,可现在还有三十多个呢,她想到那些国去看看,弥补一下她前十六年不能出门的缺憾。

在那个梦寐以求的恩典到来前,她得先学一些防身的东西,比如赶车,再比如骑马,当然要是能打两下就更好了。不过时间还很多,这不着急,可以慢慢来。

三月中旬,主仆仨人赶车到距离琮安城有百里之遥的明溪城去。

明溪城坐落在山脚下,城内外遍植桃花,又称桃花之都,春天时,有从诸侯各国慕名而来的游人。

明溪城每年一度的桃花节几乎养活了整城的人。

城里有人能想到的关于桃花的一切,桃花扇、桃花伞、桃花笺、桃花裙、桃花簪、桃花梳、桃花酒、桃花蜜饯、桃花鸡……吃穿住行,一切的一切都跟桃花有关。里头还有像桃花一样的少女,桃花节时,少女们穿上桃花裙,画上桃花妆,走在街上,也是一道美丽的景。

主仆仨在城里待了两天,看遍了里外的桃花,才驾着马车返程。

马车从明溪城出来,行不过半,驶入一条林道。两边是苍绿的竹林,紫苏赶车有些日子,早熟练了,驾着马车在路上飞驰,斜前方的竹林中忽然有支箭羽破空而来,钉入车壁。

马被惊了,马仰前蹄,紫苏慌忙勒马,马在原地嘶鸣打转,震动车厢,里头的步长悠和青檀被甩到车壁上,慌乱之中想抓住什么,却发现没什么可抓,于是两人来回被甩了好几次,磕得头昏脑涨,等好不容易稳了点,青檀艰难的爬出去,问怎么回事。

“八......八成是......是遇到劫匪了。”紫苏的声音抖得有些厉害。

步长悠和青檀被磕昏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慌忙打起门帘去看。

马车四周果然围了一群穿藏青劲装的蒙面人。

日光落在劫匪手中的刀上,明晃晃一片,紫苏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怒喝:“你们想干什么?”

步长悠听出紫苏声音里的颤音,就伸手摁住了她的肩,低声安抚道:“劫匪劫道无非为财,咱们这穷酸样,他们不会为难的,别怕。”

果不其然,步长悠的话音才刚落,里头有个头领似的人物走出来:“有缘千里来相逢,诸位途径敝人宝地,理应给兄弟们留下点打酒钱,兄弟们都是感恩戴德之人,拿了酒钱,自然不会伤诸位的性命,不然的话......”他笑着仰了一下手中的刀,“别怪兄弟们手里的刀不认人。”

钱在青檀身上,步长悠给她递了一个眼色,青檀将腰间的荷包拽下来,里头沉甸甸,几十两银子,不少了,她朝说话的人掷了过去。

那人抬手一接,颠了颠,出门能带这么多银子,看来不是什么穷人,他立刻变了主意,给了一个手势,边上的俩劫匪将手里的刀插进刀鞘,上前一把将仨人从马车上拖出来扔在地上。

步长悠被摔下去时,下意识的用手撑地,刚好摁到一块石子,石子硌得她手心一阵钻心疼,她倒抽了一口气,眼泪都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