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2页)

极富古韵的花瓶是真品,据说是早已过世的爷爷从拍卖会上买回来的,因为值钱,所以所有人都很爱惜,平日里恨不得框起来,舍不得有丝毫破损,然而谢谭的裁纸刀在切断谢宏的尾指之后,顺着瓶身往下重重的划下了一道极其清晰且明显的痕迹。

谢宏的尖叫哭喊声中,周围人的恐惧与骚乱中,花瓶被撞倒了,从楼梯上咕噜噜滚下去,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在那之后,二楼这里的花瓶就变成了一个仿古的赝品。

谢谭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到了所有人,谢宏连同那根断掉的尾指很快被送往医院,他在家里迎来了铺天盖地的责备。

他看到了听闻消息急匆匆赶来的那两人的恐惧与失望,尤其是父亲,因为伤到了心爱的私生子,看他的眼神里全是憎恶。

在那个黄昏,夕阳余晖好像血色一般的黄昏,谢谭知道,他释放了内心牢笼里需要被禁锢的野兽。

因为这件事,他将自己置于了无法回头的境地,他和所有人的关系变成了“敌人”,在那些人漫无止境的指责声中,他坐在沙发上,对他们露出了笑容,“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如果你们真的很生气,我可以拿股份来补偿,你们觉得怎么样?”

谢谭名下有10%的集团股份,是当年两家强强联合时早就定好的约定,在继承人出生后,立刻享有10%的股权,过世和爷爷和外公希望以这种方式强化两家之间的联系,不过显然,在他们走后,继承人对现在的掌权人来说已经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毕竟集团里两家内斗早已白热化。

于是,谢谭以出让1%股份的代价,解决了发生在谢宏身上的这件小事,并成功以这点微小的股权变化,掀起了集团内部谢家与谭家人之间的又一轮白热化斗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听到董事会上两家人大打出手且亲生父母撕破脸皮的消息时,谢谭愉悦的想,身后是谢宏畏惧又满含怨毒的眼神。

自那之后,谢谭发现了自己实际上不太正常这一现实,不过在那个家里,在布满蛆虫的污浊泥潭里,不正常反而没什么不好。

这之后,所有人都老实了一阵子,可能是惧怕他再度发疯,也可能是他当初的狠厉吓到了那些时不时蹦跶的跳蚤,他们就算想给他找不痛快,也遮遮掩掩畏畏缩缩。

不过,他们遮掩畏缩,谢谭却不,他正常的时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品学兼优的好少年,虽然性情冷漠了些。

然而一旦发作,那就是一场灾难,他会变得暴戾狂躁,满心都是破坏欲-望,被所有人畏惧并远离。

那时候,无论是谢家还是谭家,说起他都会私下偷偷骂上一句疯子。

不过他那两个父母,骂他倒是从来不遮掩,大概这就是他们为人父母最特殊的独有权利了。

他十六岁那年,集团内部再一次因为一个大项目陷入争斗僵局的时候,那两人打起了他手中股份的主意,那段时间,他们软硬兼施,在他面前做足了一对好父母的姿态,意图通过诱哄或施压劝他妥协。

在这两人的示意下,他那些跳蚤一样层出不穷的私生子弟妹又开始在他面前上蹿下跳,聪明的知道耍些手段,蠢笨的如谢宏就只能被人怂恿成为出头鸟来送菜。

面对这种挑衅,谢谭毫无疑问的犯了疯病,他在庭院的池塘里将谢宏淹了个半死,一起倒霉遭罪的还有那个当着他面耍手段的私生女,旁边是那群他父母生下的兔崽子们。

每次发病失控,谢谭都十分清醒,清醒的把握住动手的界限,让人吃足苦头的同时又不会丢命。

他觉得自学成才的自己实在是很出色,可惜有人不这么认为。

大概他那副恶心自己身上流的血的模样真的太明显了,那两人终于有一次达成共识,就算拿不到股份,也不能放任他这么继续疯下去,更不能让两家的丑闻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于是,谢谭被赶出了他从小到大居住的老宅,去往外公在Z市的故居。

毕竟那些人很清楚,如果家里还有谁能让他收敛几分的话,无疑是那位早已过世的老人。

被赶走,谢谭无所谓,他也不介意给外公一个面子,即便他对他和对那些母亲生下的私生子是一个态度,但看在那些人眼里,大概外公对他就是极好的了,值得他低头。

谢谭没反驳他们这个天真的想法,听话的收拾东西听话的离开,周遭全都是看笑话的敌人,尤其那些跳蚤们,站在老宅门口欢送他的场面尤其可笑。

他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生活多年的老宅,然后坐上车离开。

毕竟,以后就见不到了。

三天后,他在报纸上看到了B市某豪华别墅区房屋失火的新闻,清晰的彩色照片里,是那栋再也不会恢复旧日时光的老宅。

***

谢谭来外公的故居没有不情愿,但也说不上多喜欢。

转学过来几个月的功夫,他身边就有了一群朋友和小弟,大家一起上课学习打篮球打游戏,他置身其中,普通得和所有人无甚区别。

高中他是不可能被允许回去的,所以,自然要留在本地,中考过后,暑假来临,无所事事的谢谭就这么一日又一日的度过自己空虚无聊的时光。

其实在那边也有好处,那么多跳蚤和敌人,总有人找事不会让他闲着,他不闲着有事做,就不会空虚到想犯病。

对那时候觉得整个世界丑陋不堪他自己也举世皆敌的谢谭来说,活着是一件空虚无聊且虚无缥缈的事,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是不真实的。

他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全都是被扭曲了的画面,身处其中,空虚无聊到让人发疯,让人想要去死,然后一了百了得个清净。

谢谭知道这样不正常,他但凡积极一点,就该去看精神科医生,改变这样的现状,然而,他不愿意。

毕竟,全世界只有他自己喜欢这样扭曲丑陋的自己,如果亲手毁灭这样的自己,那么多年来的他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在他空虚得每天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漫无目的的视线落在了对面坐在树下石凳上的女孩子身上。

她是近期之内最常出现在他视野中的生物,是一个很好的放置视线焦点的移动物体,于是,谢谭的眼神锁定了她。

然后,他就这样遇到了舒余——

他自此之后再也无法挣脱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