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吱”的一声厢房的门被人关的严严实实。

烛光上上下下摇晃,光线透亮,恰巧能将钟砚的脸庞照的清清楚楚。

眉目清冷,眼尾轻挑,手轻轻搭在桌面上,手指指节清瘦分明,手背青筋微凸,苍白的肌肤下血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屋内不止他一人,还有一名顾盼以前从来没见过的男子端坐在他对面,笑脸吟吟,看上去心情似乎很好。

钟砚方才在楼上看了好一会儿,看着她同她那个妹妹争吵,当然也听见了她骂自己的那句话。

“坐。”

快过去一年了,顾盼望着他,发现他除了瘦了点,和以前其实没多么大的变化。

顾盼很淡然,和一年前那个在他面前哭着笑的那个她有了很大不同。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在钟砚亲自将她送上轿子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彻彻底底的死了。

不会为他难过,不会为他哭泣。

她伸手抚着心口,那里的心跳和平时并没有区别,她茫茫然的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这颗心是真的不会为他所动了。

顾盼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平静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紧抿着唇瓣,似乎没有要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钟砚皱着眉,他也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受,胸口堵的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跟针扎一样,轻微的刺痛,但又不致命。

太子府里有他的眼线,他是知道赵焕章对她有多好的,也知道她这一年里过的似乎还不错。

并不像刚离开时那种声嘶力竭的痛苦,她过的很好。

钟砚抿了口酒,没有吱声。

徐长河笑吟吟望着身侧的女人,用目光将她细细打量了个遍,当真是个国色天香,倾世的美人。

他眯着眼,笑了笑同她打招呼,“顾小姐,你也来喝酒?”

顾盼侧过脸,只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挪了回来,“是啊,不成吗?”顿了顿,她阴阳怪气的讽刺道:“不过如果我知道钟大人也在,我就不来了,平白败坏了心情真是不值当。”

老实说徐长河也不太清楚钟砚让人将顾盼请上来是图什么,他以为钟砚都快将这个女人给忘了。

毕竟这一年里,钟砚没有提过一次顾盼的名字。

甚至于在对顾家下刀的时候,也没见他犹豫手下留情过。

种种迹象看来,顾盼于钟砚而言确实是无关紧要的。

但现在看上去又不像这么回事。

徐长河乐于看戏,不会去掺和他们的事,不过他觉得方才顾盼的妹妹说的话很有道理,顾盼能得意这么一段时间,风光这一两年,等到赵焕章死了,新仇旧恨加起来,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看样子,钟砚也不会轻易放了她。

“顾小姐,你的病可好些了?”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徐长河还是头一次吃瘪,顾盼好像不怎么想搭理他。

他正打算继续套近乎时,钟砚出声道:“你先出去。”

徐长河饶有兴致看了眼钟砚,轻轻一笑,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展开,而后起身慢吞吞朝外走去。

顾盼仰着脖子,巴掌大的小脸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瞳仁漆黑,她淡淡望着钟砚,内心像有一阵微风轻轻飘过,平静宁静。

她忽然间明白了。

恨一个人也是需要很多的力气。

她连恨都懒得恨他了。

顾盼缓缓站起来,道:“时辰不早,太子还在等我回去,我先走了。”

她忽然走神了一瞬,想起来这一年里赵焕章的确治愈了她很多,那颗被钟砚伤害的支离破碎糊都糊不起来的心,慢慢被他用温润包容的爱意所抚平。

她身上竖起来的尖锐的刺,鲜血淋漓的伤痕,也渐渐平和起来。

顾盼常常能看见赵焕章站在院子门口等待她的身影,好像他永远都不着急,有足够的耐心等她的回应。

他对她说过很多笨拙的笑话,也为她抛下太子威仪爬上石榴树给她摘新鲜的石榴。

他虽然温柔,可那些温柔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像拒人于无形的屏障。

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赵焕章才会放下待人的温柔之道。

抬脚离开的一瞬,顾盼被钟砚拽住了胳膊,纤细的手臂被他用力扼住,男人的眼眸像深不见底的大海,蔚蓝幽深。

“坐下。”

顾盼想将他的手甩开,却没那个力气抵抗他,反倒是被强按着肩膀,按回椅子上。

钟砚单手撑着椅背,将她整个人都圈了起来,“窈窈。”

顾盼恍惚了一下,已经不知有多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

钟砚的气场压迫着她整个人,他忽的笑了一声,低笑有些渗人的寒意,“你胖了点。”

顾盼抬起眸,“我说了,我要回去了。”

她要回去了。

钟砚的眼神一下变得森冷锐利,冷冷瞧着她的脸,“你闭嘴。”

顾盼怔了怔,这似乎是钟砚头一次被她所激怒。

这张无论何时都很淡然的、不把任何人放在心里的脸庞,好像有了裂痕。

钟砚有些费解,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胸口不太舒服,沉闷的透不过气。

在从顾盼口中听见她要回去了这句话后,那些针芒的痛楚瞬间被放大了几百倍。

缓和情绪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撇开心中那些怪异的痛楚,恢复如常,淡淡道:“酒量不好还敢出来喝酒,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呢?”

顾盼实在受不了才冲他嚷嚷,“你烦不烦!?我早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凭什么来管我听不听话?!我不受你管教!”

她有些累了,咳嗽了声,小脸苍白,无力的说:“钟砚,我不怨你了,我们就这样了吧,你也别来惹我了,我们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毫不相干。”

钟砚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看,试图找出她撒谎的迹象。

可是没有。

真的没有。

这双漂亮的眼睛里,连对他的恨意都没有了。

钟砚捏紧手指,静默了好一会儿,他的唇角微微上翘,俯身在她耳畔,吐字清晰道:“你想的美。”

顾盼说的本来就没错,他就是个神经病。

哪有那么容易就撇开关系呢?

他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顾盼,爱是种什么东西他都不知道,庆元帝口口声声说最爱他的母亲,说杀了还不是毫不犹豫的杀了,仅仅是因为他的母亲不够爱他。

所以爱不爱,对于钟砚来说真的不重要。

钟砚只知道,顾盼这辈子就是死也是只能死在他身边,死在他的手里边。

他张了张嘴,对着她纤细柔软的脖颈,咬了下去。

顾盼被他按着双手,挣扎不得。

女人的鲜血都是香甜味的,钟砚满意的看着她脖子上自己留下的痕迹,舔了干净唇上的血珠,惺惺作态假慈悲,问道:“窈窈,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