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禀性难改

格灵贝急着赶路,足不点地,迅奔起来。列那狐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以为千军万马攻来了,便分外小心,立即把大门关得紧紧的。

这时,听到门外有呼喝之声:

“开开门,叔公,我专程跑来报信的。有些紧要情况,特来奉告。”

列那狐听出是山獾的声音,才敢开门。一见之下,做出好不喜欢的样子,把格灵贝一把搂进怀里。

“慢慢说,慢慢说,”狐狸把来客引进屋里,“咱们先吃晚饭。艾莫丽用家传秘法,烤了两只嫩鸡。吃过之后,再从从容容谈正事不迟。”

虽有狮王严旨,宣列那狐立即上殿,但格灵贝心里想,不管怎样,饭反正总得吃。

万事都有个开头。一样的开头,倒不如以吃开头来得实惠!

烤鸡的味道十分鲜美,艾莫丽大受赞赏。饱食之余,叔侄两人,以肘抵桌,侃侃而谈。

格灵贝讲到朝中的情况,说列那狐犯了众怒,形势严重。

告状的原本就不少,加上两位钦差鼻青眼肿地回去,他大有抗旨不遵之嫌,处境更岌岌可危了。

格灵贝说:“叔公,你该亲自上朝,替自己辩白。谁不在,谁吃亏,这是明摆的事。本来无话可说的人,这时也会抖搂出点儿鸡毛蒜皮,扩大事态。去得越晚,对你不利的言辞就越多,分量就越重。迟到一分钟,罪加一分重。王上开头还存着几分回护之心,到了今天,好像只想把你送上绞架了。咱们还是尽快动身,路上你还来得及考虑如何措辞,如何辩护。”

“经你这么一说,情况是清楚了,”列那狐说,“你的想法,也有道理。不过,咱们还是趁天黑休息休息,等天亮再动身为好。”

格灵贝料想拗不过他,再坚持己见也无济于事,只得从命。

晚上余下的时间,跟狐狸一家欢聚,倒也觉得其乐融融。

大人逗着孩子玩。列那狐向格灵贝夸耀小家伙们的壮举:大的一个,莫卜罕,已会翻墙钻穴,偷只把鸡;老二,毕瑟赫,特别精乖,一次溜进湖里,逮了只小鸭子回来——两兄弟看来都前途不可限量。

最小的一个,狐赛尔,虽然还抱在娘手里,但机警之状,伶俐之态,已可看出日后决不会让兄长们专美于前。

“你们家,真是一个美好的家庭,”格灵贝赞扬道,“小辈能继承父业,叔公,你应该感到欣慰。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助你一臂之力了。”

“可不,只要路子对头。”列那狐答道,“夜深了,格灵贝,你也累了。咱们早点儿睡,到明天可养足精神。”

列那狐替山獾安排好窝铺,就走回自己卧室。

“别难过,艾莫丽,要是我随格灵贝入朝一时回不来的话。这一次,势必要费些口舌,但你不必担心。你把家和孩子看好才是正经。家中的粮食够吃几个月,也可差莫卜罕和毕瑟赫出去打打猎,因为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得在这儿长期隐蔽下去。家里有存粮,心里就不慌。”

“我的夫君,”艾莫丽说,“眼前最要紧的,是你得拿出全副精神去对付棘手的局面,把那些冤家对头驳得哑口无言。他们太可气了,趁你不在场,便大肆攻击。我们不会变心的,一定等你回来。”

说完便蒙眬入睡了。

次日清早曙色初露时,列那狐和格灵贝就起身上路了。

“说真的,”狐狸闷头走了半天路说,“有几件事儿,我是做得不对,内心很愧疚。

“格灵贝,我跟你实话实说,大灰狼夷桑干,我是捉弄过几回,但他也不是没有回敬。

“我所为何来?还不是图口饭吃,求个温饱!

“咱们活在世上,免不了你争我夺。你不能以力气称雄,就得凭计谋取胜,反正得强过人家,你说是吗?

“有些场合,为叫对方明白他是蠢货,我强词夺理,说话过火,往往有失宽厚,惹得天怒人怨。但有时确实是机会难得,心痒难熬,就想略施小计,捉弄他一下。

“归根结底,格灵贝,我又不是圣人!

“但我向你担保,我很想做个圣人。不能肉体成圣,也要隐退遁世。看到有些家伙气量之小,真叫人泄气。王上这次不吊死我,我就远离尘寰,躲仇避祸,靠瓜果薯芋果腹。打此时此刻起,我戒绝美食野味,再也不吃鱼肉荤腥了。”

“你这些打算,”格灵贝说,“我听了很高兴。王上虽对你有意见,你把这意向说一说,自会产生好印象的。”

这时,两人走到十字路口,往左还是往右,格灵贝委决不下。

“走这条路好,”列那狐指右边那条,“沿路风景秀丽,不远就有个农庄,我很熟。”

狐狸滑头没说,他很熟,是因为作过不少案,偷过不少鸡,连鸡棚都差不多要给他掏空了。

格灵贝头脑简单,也不去多想,就相随而行。列那狐继续高谈阔论,说他怀有如何善良的感情,切望洗心革面,连实施的步骤都有了。

格灵贝大加褒奖,鼓励狐狸这种向善之心。这时,有几只母鸡一时大意,溜出农庄,颠颠冲冲只顾觅食,走远了一点儿。

母鸡后面,跟着一只年轻气盛的公鸡,咯咯嚎叫,鸡冠高耸,显得不可一世的样子。

我们这位刚表示要悔过自新的朋友,看到那昂首天外的傲态,觉得太岂有此理了。或许是本性复发,或许为教训教训这装腔作势的后生,列那狐倏地朝他猛扑过去,吓得鸡群扑棱着翅膀,四散逃开。

幸亏格灵贝在场,阻止了一起流血事件。山獾觉得列那狐太过分了,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哈,你说了半天好话,做出这种事来,两下相去真太远了。你这些恶习,难道积重难返,真的改不掉了?你信誓旦旦,一看到几只鸡,就把什么都忘了?”

“的确是一时忘了,”列那狐避重就轻地承认,“纯粹是逗着玩而已。刚才扑过去的时候,我这脑袋瓜,这善良的心,并没有参与进去。你该相信我,格灵贝!”

但是,即使狐狸给吊死在高高的树枝上,他的贼眼也会朝有鸡的地方瞄的!这在他是身不由己的事。

狐狸对自己这次故态复萌,表现得那么悔恨,那么羞惭,使格灵贝都不好意思多加责备了。

剩下的路总算顺顺当当走完,没出什么意外。因为要犯罪也犯不起来,视野内连招人注意的物影都没有,这样,就不妨碍列那狐继续表示要改恶从善的强烈愿望。

两人又走了一程,王宫终于遥遥在望了。这时,狐狸显得惶恐起来。他的处境,的确大大不妙啊!

这一难关,他混得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