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御前会议

天时晴和,春色怡人。蓝湛湛的天空里,照着红艳艳的太阳。芳原绿野,花枝鲜妍。更兼蜂蝶低飞轻舞,鸟雀婉转娇啼。真是一派好景,旖旎风光。

狮王诺博尔正是选取这个节令,召集御前会议。诸多聚讼纷纭的事,须由他来秉公裁定。

这年的御前会议,尤其非开不可,因为关涉某位大臣,颇有些令人不快的闲话,传进禁苑深宫,一直传到国君耳里。

狮夫人菲娅尔,气度高华,根本不屑理会:“无非是些背前面后的闲言碎语罢了。”

然而,作为仁民爱物的君王,却不能这样意气用事。那位臣子或许是妄受攻讦,或许是横遭忌恨,总该给他本人以辩白的机会。

狮王当然知道,有些权臣气量狭小,手段尤为卑劣,谁个得宠,就会因妒生忌,因忌作恶,而这恶意一旦引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应该明辨是非,善断曲直,即使不为当事人着想,也得为国泰民安的大局考虑。

召集御前会议的事,国王早已差遣蜗牛沓地伏晓谕臣民,一体知悉。

蜗牛领旨,慢慢悠悠,居然挨门逐户,一一都通知到。

到正日那天一清早,飞禽走兽,各自上道,入朝赴会。

狮王驾坐大树荫下,气宇轩昂;狮夫人陪坐一旁,相并临朝。

狮王在上,受百兽朝贺。

陆续到来的,计有:大灰狼夷桑干、坐山雕摩福拉、麋鹿毕希迈、山獾格灵贝、狗熊勃朗、野猪百俊、冠带猴、铁丁马、呼噜牛、蟋蟀佛洛贝、刺猬挨篦奈、野兔窟挖儿、猫伯伯蒙贵、大黄狗寇多哇以及虎、豹,还有路过观光的骆驼。

国王的祭司——绵羊裴羚,主管点名签到。

裴羚注意到,大公鸡叫天晓尚未入朝,列那狐也不见踪影。

叫天晓尚未入朝,只说明他还没跪倒在狮王脚前。

列那狐不到,事态就严重了。这一阵子,许多流言不都是围绕着他吗。好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往往都牵扯到他的大名。

今天缺席,正好证明他做贼心虚。

不敢来,怕什么呢?

不来事小,但列那狐肯定没想到后果会严重到什么地步,一班同僚会卑鄙到什么程度。他枉为明达圆滑,这下显得智穷计短了。

他在这里一站,肯定没人敢说三道四。

一缺席,就有好戏可看了。

事端是大灰狼夷桑干挑起的。

当时,狮王说朝廷重臣列那狐还没到,提议稍等片刻,夷桑干便阴阳怪气地说:

“想必他不敢来吧!这家伙作奸犯科,恶贯满盈,知道有人告状,要求伸张正义,便打退堂鼓了。”

“请大王替我们伸张正义!”好几个含冤叫屈的声音跟着嚷起来。

“我既说开了头,那就说到底吧,”大灰狼接着说,“我要告他出了许多鬼点子,哄我跟他去冒险,结果好处全是他的,倒霉事儿准落到我头上。

“就说钓鱼的事吧。列那狐叫我蹲在结冰的塘上,害得我尾巴给冻住了,乡下人赶来,我丢了尾巴,才捡得一命……”

山獾格灵贝是列那狐的内侄儿,他很顾亲情,没等大灰狼说完,便越众而出,要为狐狸仗义执言:

“缺席不到的,给人栽冤,也没法儿给自己辩白啦!

“夷桑干,你只顾数落人家,忘了说说你自己干的坏事了,你设计陷害我老叔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你怎么不说叫他去冒生命危险,替你去弄鱼吃,而你却风卷残云,只剩些骨头给他。还有……”

但山獾的话,突然给粗暴地打断了。

原来是大黄狗寇多哇狺狺狂吠起来:

“我要说,我是铁定了心跟大灰狼的,因为夷桑干是我表叔。列那狐那家伙不讲信义。这里要讲一讲我那条腊肠的事……”

这时,猫伯伯气派十足地走到大黄狗面前:

“别放你的狗屁啦!我不偏向列那狐,要说告状,我也有几状要告他。但就事论事,寇多哇,那桩官司,对你未必有利!那条腊肠,又不是你凭本事挣来的。蹲在窗底下呜咽两声,就归你啦?”

“那女佣说定是留给我的。”寇多哇带着哭声说。

“要知道那条腊肠碰巧落在列那狐头上,狐狸便认为是老天爷的恩典啦。再说,腊肠上又没有写上你寇多哇的狗名!

“而我跟列那狐倒着实较量了一番,跑出好多好多路,才赢得这条腊肠。是我赢,归我吃,这才天公地道!”

狮王听了这番解释,感到满意。照此说来,列那狐不像传说那样十恶不赦。

这桩公案,就这样搁过一边。

狮夫人菲娅尔顺水推舟,不持异议,只傲然说:

“这点儿家长里短的事,根本不值一提。这类芝麻大的官司,王上,咱们离得远远的才好!”

所有禽兽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陡然间都噤声不语了。

一时鸦雀无声。

只见大路上走来一行奇特的队伍。

打头的,是大公鸡叫天晓,娉特和丝波特各在一旁搀扶;后面是张担架,树叶下隐隐约约显出一个身形。四只精壮的小公鸡抬着担架,哭哭啼啼而来。

这一行人众,愁云惨雾,气象肃穆,把全场都镇住了,无人吱声。

众目睽睽,等着下文。

叫天晓走到御座前,深深一躬道:

“大王,请为我们主持公道,报仇雪耻!

“我们那儿出了特大凶杀案,手段可谓卑鄙至极。

“我们一大家子和和乐乐,住在农场主托我们照管的果园里。公鸡报晓,母鸡生蛋,非常守职。

“这位娉特,是国内的生蛋能手,也能详梦,还有多种本领。她有两个妹妹:一个是丝波特,就是那位;另一个是考白,最有风趣,也是最讨人喜欢的纯白母鸡。

“我们安居乐业,不料一天,来了个奸诈之徒,大王,他以你的名义……”

“以我的名义?”狮王一听勃然大怒。

“是的,以你的名义,因为他拿出一份和平诏书,上面有你御爪画押签字的,说大家从此相安无事,互不侵越。

“我们信以为真,所以,这奸贼告诉我们可以走出鸡棚去,大伙也不疑心,跟着照办。我们忙忙叨叨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可怜的几个孩儿,转眼之间就不见了,填了那骗子的肚子啦。

“到后来,那家伙丧心病狂,朝我们猛扑过来,追得我们躲避不迭,鸡飞蛋打。等庄上的狼犬闻声赶来,无辜的考白已给咬死,只救得她的残骸。”

说到这里,叫天晓甩开娉特和丝波特,扑向担架,拨开树叶,露出考白伤残的躯体。

顿时,众怒汹汹,怨声载道。

狮夫人听到这里,也泪滴心酸。

娉特和丝波特失声痛哭起来,一边痛不欲生地频频扯自己的羽毛,一边呼天抢地地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