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假传圣旨

列那狐以为叫天晓好欺,不想事迹败露,相当懊恼。但果园里鸡族兴旺,追逐嬉戏的景象,时常兜上心来,萦旋脑际。

那些又肥又嫩的母鸡,叫人怎能忘怀?上次仓促上阵,什么好处都没得到。那里真可以带回不少鲜嫩的鸡肉,让艾莫丽和孩子们饱饱口福。

列那狐思来想去,认为这么丰裕的鸡场不该弃而不顾,尤其不能留给农场主一人独享!

再说,他跟叫天晓还有个人恩怨,就是说,有口恶气要出:他本人给搞得威风扫地暂且不说,但狐族的面子非挽回不可。

想到上次出师不利,列那狐觉得抬不起头来。那些爱嚼舌根的老母鸡,准会咯咯咯,叽叽叽,讲那档子事,把他的聪敏机灵糟蹋得不成样子,想起来就发毛。

所以该打回那个伊甸园去,报仇雪耻,重振雄风,尤其该大嚼几顿,消消心头的窝囊气!

这样思量下来,列那狐就在春天的一个早晨,重新踏上征途,朝叫天晓和娉特的住地进军,要拿出点儿颜色给他们看看。

他走近果园时,叫天晓正高踞在篱笆上,对着金色的朝阳和碧蓝的天空,啼唱轻快的曲调,赞颂生活的欢欣。

但这愉悦之音,等叫天晓一眼瞥见列那狐,就像炭火上泼了一桶冷水,马上戛然而止。

大公鸡噗噗拍打翅膀,准备从高处往下跳。列那狐自己忙先止步,同时做手势拦挡叫天晓,把声音放得十分柔媚,说出一大篇漂亮话来。

“干吗要逃,亲爱的堂弟?”狐狸说,“自家弟兄,你还信不过我?

“啊,你一定还记着我们那天开的玩笑?嗯,先父可不是说对了,他对尊翁说过,真正懂得开玩笑的人,实在寥寥无几!你随便打趣一下吧,别人就当了真了。

“就说那一天吧,你那金色的羽毛,那美妙的歌喉,叫我赞叹不已,很想让内人艾莫丽太太也鉴赏鉴赏。当然,以你我身份,本该礼数周全,盛情邀请,但我这愿望太急切了点儿,一时失了计较,把你当宝贝一样噙在嘴里,提了回去。可你趁我不备,脱身逃掉,啊,叫天晓,叫天晓,你这态度叫我好不难过!”

高贵的王——狮子

“今日之下,欣逢盛世,不兴自相残杀了。你看,这是狮王的和平诏书,是他御爪亲署的。并且写明:钦此钦遵,诏至奉行!厮杀已经废止。我们大家要相亲相爱,各不侵犯。我们伟大的狮王正着意于开创这种升平气象。”

大公鸡听得迷糊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全信他的?当然不是!所以倾向于略加怀疑,但又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便辩解道:

“你这种操之过急的做法,在我们鸡族看来,实在很不相宜。所以,小的很可能误解尊意。另外,也怪我做的梦,弄得我神经很紧张,又给娉特一详,叫我愈加疑神疑鬼了。”

“得啦,”列那狐很宽宏,“甭提了。陈年旧账,就拉倒不算啦。

“今日之下,欣逢盛世,不兴自相残杀了。你看,这是狮王的和平诏书,是他御爪亲署的。并且写明:钦此钦遵,诏至奉行!厮杀已经废止。我们大家要相亲相爱,各不侵犯。我们伟大的狮王正着意于开创这种升平气象。”

“至于咱们,叫天晓,告诉你,在这天下太平的喜庆日子里,我对自己所有罪过已表示忏悔,并许下心愿,这辈子再也不杀生不吃肉了。守斋、节食、诵经、祈祷,就是我今后的归宿。

“你瞧,我这就朝河边走去,虔虔诚诚念我的经。刚才是因为路过,顺便来报告你们这个大好消息。”

“当真?”叫天晓比较轻信,不觉高兴起来,“这么说来,现在凭狮王的诏书,咱们可以自由走动,自由来往啦。这堵围墙有时真像牢狱,只为胆怯怕事,大家才不敢越雷池一步。眼下可以不受篱笆限制,跑得远远了!

“啊,亲爱的堂兄,谢谢你带来了福音!”

叫天晓扯起嗓子喊道:

“娉特,考白,丝波特……”

听到喊声,满场的鸡,扑腾着翅膀飞快赶来。

凡叫天晓喊自己亲人,必定有什么好消息要报告。

今天是宣布两件大事:一是天下由乱及治,从此可以相安无事;二是列那狐洗心革面,已经开始吃素念经。

狐狸这时正道貌岸然,手捧祷告书,朝远处走去。

叫天晓想起前两天自己还怨责列那狐,说了良善的狐狸不少坏话,心里感到一阵内疚。

娉特向来比较谨慎,不禁问道:

“靠得住吗,叫天晓?”

“这是有根有据的事,王上的诏书我都亲眼看到了。列那狐还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呢。咱们这下自由啦!可以到前面那块大草地去啦,那儿虫子呀,谷子呀,多的是,咱们也可以换换口味了。来,来,跟我来!”

叫天晓扑棱棱跳到地上,霎时间,后面挤挤挨挨跟着一大群鸡公鸡婆鸡崽子。

娉特,她妹妹丝波特和小妹考白殿后,走在这杂沓一群的末尾。考白者,考其名字就因为长得白,性情又温驯,所以在鸡群里备受钟爱。

叫天晓的十四个孩子也在队伍里,都是当年孵育的,小雄鸡个个精神,小母鸡都很娇嫩。

大伙兴高采烈,去见见世面,以前对他们都是重门深禁的,现在可以任情地飞,任情地蹦,任情地叫了!

列那狐坐在一丛矮树的阴影下,好像一心在读经书,其实是躲在暗处窥伺鸡群的嬉闹。

一只童子鸡,算他倒运,一步步走将来,走到离列那狐一臂远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叫一声,死亡的厄运就已降临他的头上。

这番手脚,谁也没有看到。接着,同样的命运,在叫天晓第二、第三个儿子身上重演了。还有他女儿,也一个复一个,走上了黄泉路。

唉,人各有命。是命运把他们引到这儿来,早早结束了幼小的生命。

突然间,叫天晓和娉特感到似乎有点儿异样。叫天晓喊了几声,想把全家招齐,但总缺几个。他情见乎辞,喊声更为惊惶,鸡群开始骚乱起来。雄的,雌的,大的,小的,咯咯叫的咯咯叫,拍翅膀的拍翅膀,奔拢来围成一团。

但数目就是不全。

列那狐做过几次手脚,没有露出破绽,得意忘形起来,再加嗜血之余,杀性复起,看到鸡群乱奔乱钻,觉得机会难得,索性摘下假面具,冲进阵去,用牙齿咬,用爪子撕,杀得昏天黑地,死伤狼藉。

这里闹得沸反盈天,少不得惊动农场里的人。

他们跑来一看,一场大屠杀真是为祸惨烈,急忙放狗来追。

列那狐当然不会等在那里俯首就擒。临走之前,还把近处的考白抓来咬死,想当最后的战利品带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