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2/2页)

她轻轻点了点珍珍的额头,“这么腥,等下带回去都弄到七少爷身上,岂不是把衣服都糟蹋了?”

珍珍赶紧缩回手自己闻了闻,果然是满手的腥味。

她头疼地说:“哎呀,明明拿香胰子洗过了,怎么味儿还这么大呀。”

“京城吃的鱼都是黄花鱼,河鱼就是土腥味重。来,跟阿奶出来。”

李氏让下人拿了把剪子给她,珍珍不懂她要做什么,好奇地跟着她到院子里。

如今生活无虞了,李氏也有闲情逸致和一方院子伺弄些花草,二进院子里的花圃里也应景地栽了几株月季,已经在京城的二月里悄悄绽放了几朵。

李氏用剪子剪了两朵,揉碎了放进铜盆中,接着叫人起一壶热水来泡开花瓣,再从自己房里取了一盒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

“来,用绿豆面子搓手,再用月季花泡的水洗,这样就不会有味了。”

珍珍依着她的法子洗了一下,果然几乎闻不出味了。

“阿奶,你怎么知道呀?我刚刚都用香胰子搓了好几回还是一手的腥。”

李氏拿松江白布给她擦手,嘴中说:“我小时候吃蟹的时候我娘就是这么给我洗手的。螃蟹比这个味道还重。”

珍珍一听就起了好奇心,“京城还有螃蟹吃?”

珍珍本来是一个南方人,穿来后再也没能在秋天吃上过去常吃的大闸蟹,每逢秋日她总会想念一会儿雌蟹的蟹黄和雄蟹的蟹膏,想念一会儿沾上姜丝泡醋的蟹肉。

李氏淡然说:“你忘记啦?阿奶原本家在京城,京城是钱权聚集之地,自然是什么都会有。那会儿每到秋收的季节,我爹有个在内阁做官的友人就会从太湖捕一篓子螃蟹养在水盆里,再用快船走水路送上京,一路都靠喂着虾米养活。到我家的时候啊,只有一半的螃蟹还能活着,有几个精神头好的螃蟹趁厨房一不注意就挥舞着大钳子四处乱爬。头一回在吃的时候我还不敢吃,我说这东西壳又硬长得又奇怪,还是我表姐拆了蟹粉喂我吃的。”

“表姐?阿奶,我从来没听你提过表姐呢。”

珍珍其实一直很好奇李氏的身世,可是李氏很少提起,她入包衣跟随的也是外祖家。入关后她的外祖家人口逐渐凋零,剩下的亲戚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李氏轻轻笑了起来,“傻孩子,阿奶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人生父母养的,有表姐不是很正常。”

“阿奶,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呀?”

珍珍一直很好奇李氏的过去,刚好李氏起了个头,她便想问一问。

李氏说:“阿奶家其实人并不多,我爹虽然是山东莱州昌邑那边的地主,但一脉单传三代。我爹当初早早中了举人,他家中富裕又一心想考个进士,便带着我和我娘投靠了一房当了大官的远亲到京城来居住。”

李氏回忆着依稀的往事,沉浸在遥远的记忆里,缓缓说道:“我娘家人才多呢,我娘姓王,据说出自琅琊王氏,是山东莱州数一数二的望族。那真是好大一家子人呢。我有三个姨妈,四个舅舅,表哥表姐们统共得有十来个。我娘在家排行第二,和我娘走得近的是大姨母和大舅舅。我刚说的表姐就是大舅舅的女儿。前朝没覆灭时她就嫁了,结的是姑表之亲,夫婿是我大姨的长子。我小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常常住到外祖家中,和他们十分相熟。”

近……近亲结婚啊。

虽然知道这才古代很常见,珍珍还是冷不丁一头黑线。

“我大姨母嫁给了昌邑本地另一望族姜氏,当时她和我娘前后出嫁,两家宅子都离得很近。在我家搬去京城前我大姨母时常带表兄和表姐来家里走动。表兄天生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已经能作诗能写文章,我爹说日后表哥定能金榜题名。唉,可惜了……”

李氏说起往事脸上不无可惜。

珍珍追问:“那后来呢?”

珍珍记得当年姐姐入宫前,阿奶拿出那块祖传的玉的时候说过,清军到山东掳掠她在姥姥家,是她姥姥让她把玉含在嘴里。

李氏今日想起了尘封几十年的往事,一时间竟然止不住话匣子。

“这都是命。我们到京城居住后,我爹或读书或出门结交友人,日子好不惬意。可偏偏有一年碰到了宫中田贵妃逝世,据说田贵妃才华无双,思宗思念不已,东厂便想讨好上头从京城读书人家选妃。我爹不想让我进宫就把我送回了山东姥姥家暂避,谁料在姥姥家的时候遇上了后来那些事,山东王氏一族或死或俘或逃难,一大家子说散也便散了。”

李氏几句话间流露出了明显的伤感, “王氏当年散的很快,眨眼间就没几个人了。至于我爹娘……当年我也没想到还能再入关入京城,刚来的时候你阿爷去原来住的地方打听过,说是早就搬走了,至于搬到哪儿,后来又如何,那便真是人海茫茫难寻音信了。旗人不能出京,就算能出京又能去哪里问呢?如果有……大约也就是昌邑还能找找吧……”

李氏说得很犹豫,她其实早就想明白了,也早就不再盼了。

珍珍也明白,所谓国破便有家亡,个人家族之荣辱无法摆脱国运的束缚。李氏当年家中的败落,便和明朝的败落是一样的,支离破碎以后再也拼不起来。

“昌邑……”

珍珍喃喃道。

李氏点点头说:“对,昌邑,那里靠海,我们过去都是拿海里捕来的鱼做饺子的。”

珍珍牢牢地记下了这个地方。

阿奶去不了,可不久以后她与阿灵阿要出京,阿灵阿手下也有人,他们可以想办法找一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