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粗粝的两指仿佛铁钳般,一瞬间,她只觉下巴都似乎被他捏碎了,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见她花容惨淡,倔强含泪的模样,怔了怔,手中的力道慢慢松了开来,一言不发地将她拉起,雪亮的匕首抵上她的咽喉。

她脸色煞白,一动都不敢动:“你做什么?”

他冷笑,面上戾气毕现:“告诉我,吉仁是怎么发现我们的行踪的?”

吉仁哥哥找来了?她眼睛一亮,他手中的匕首立刻压紧了几分,目光凶狠:“你别以为我不舍得杀你!说,吉仁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她生怕激怒他,不敢动作,轻声道:“是猎鹰。吉仁养了好几头猎鹰,它们能认出我。”

所以,好几次,她在马背上都抬头看向天上盘旋的苍鹰。

原本他们如果跑得够快,吉仁的人马是追不上他们的,偏偏昨夜他为了给她弄一顿好吃的,提早宿营,又连夜赶了数十里路,出发比平时也晚,一下子便被吉仁的追兵追上了。

他又痛又悔,是他做主带上了乌兰,也是他耽搁了行程,终是连累了其他人。吉仁人多势众,手段狠辣,绝不可能放他们一条活路。

“主上,我们快走。天快亮了,只怕吉仁很快就会找到我们。”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他的几个手下全冲进了她的帐篷。刚刚少年去水源那边,遭到了围攻,好不容易甩脱了对手,潜回营地报信。

如今他们还可以借着夜色遮掩行踪,天一亮,在毫无遮挡的茫茫草原,他们这一小队人马,必将无所遁形。

试过望见被匕首抵着的她,有机灵的眼睛一亮,“主上英明,原来你抓了小公主是做人质的。有了她,不愁吉仁不放我们走。”

少年一言不发,收回匕首。将床单撕碎连接,又将她往身上一背,三两下将她绑缚在自己身上。

那人吃惊:“主上这是做什么?”

少年神色冰冷:“吉仁铁石心肠,手段狠辣,当年与达瓦部相争,连他的母亲都亲手射杀过,我们不能将希望都压在这上面,须做两手准备。我带着乌兰冲出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们趁机撤退。”

谁也不赞成:“怎能让您以身犯险,还是我们……”

少年打断他们的话,声音冷厉:“这是命令!”是他犯的错,便该由他来弥补。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噤声。

少年肃容道:“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众人齐齐单膝跪地,齐声应下。

少年不再理会他们,将羊皮帽兜上,蒙上脸,背着她,悄悄摸向吉仁营地外围。

她望着不远处,月光下反射出的成片的兵刃冷光,变了神色:“你疯了,你一个人怎么打得过这么多人?”

“不是有你吗?”他笑了笑,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心惊的狠绝,“吉仁若不在意你这个妹妹的话,大不了,我们死在一块吧。”

她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他向营地外围扑去,却又低低说了一句。她一怔,晨风掠过耳边,她分明听到他说的是:“怕的话,闭上眼睛。”

她闭上了眼睛。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她被颠得七荤八素,鼻端充斥着血腥的气息,惨叫声,兵刃入肉声,身体倒地声,还有马鸣风啸,仿佛永不能醒来的噩梦。

引起足够的混乱后,他不知从哪里夺了一匹马,带着她翻身上马,缰绳一抖,马蹄得得,如离弦之箭向远方驰去。身后,整个营地都惊动了,火把如龙,马嘶箭舞,鼓噪追来。

她孱弱的身子终于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晕迷了过去。

醒来天已大亮。他们藏身在一个陌生的山洞中。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薄薄的唇已经全无血色,一双如星辰,如墨玉的眸子也黯淡了许多,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她忽然发现,原本在他身上的狼皮袄子,皮帽都裹到了她身上,用来抵御晨间迫人的寒气。

见到她醒来,他移开目光,拄着佩剑艰难起身,蹒跚往外走去。

她望着他身上仅剩的单薄衣衫,忍不住开口:“你去哪里?”

他脚步停下,声音哑得厉害:“吉仁的人马很快会搜到这里,他们会带你回家。”

她怔怔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你不拿我当人质了?”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么没用,当人质都不够格。”继续往外走去,甚至加快了脚步。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踉跄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

他半晌没有起身。

她犹豫许久,缓缓走近他,见他双目紧阖,动也不动,试探着用足尖碰了碰他。

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有些慌了,蹲下来,手颤抖着伸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

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有人发现了她:“找到乌兰公主了!”

*

“她要再不醒,你们一个个提脑袋来见!”与少年如出一辙的低沉声音带着嘶哑,含怒响起,随即便是扑通通跪地的声音:“陛下恕罪!”

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冷笑,语声不高,话中威势越发迫人:“你们都说她没事,说她好得很,可谁好好的会睡了几天都不醒?连什么病都看不出,朝廷养你们这些庸医何用?”

又是战战兢兢,整齐划一的声音:“臣等有罪。”

是赵韧?他在说什么,她睡了好几天了?怎么可能!朝朝记忆有些混乱,试图睁开眼,却仿佛还困在漫长的梦境中,动弹不得。

草原的风霜,血腥的屠杀,少年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惨白面容……后来呢,他怎么样了?梦做到一半,不上不下的太叫人难受了。

耳边听到惊喜的声音:“陛下,娘娘的手好像动了一动。”

四周静默了一瞬,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人握住了她手,粗糙的指腹划过她手心,这熟悉的触感,是赵韧。

赵韧压抑的声音响起,小心翼翼地仿佛怕吓到她:“朝朝。”

她想应,却开不了口,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紧握她的手颤了下,赵韧又唤了她几声,她却无力再回应。他忽地俯身,附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声音狠戾:“你若敢有事,信不信,整个花家都会给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