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劝人容易劝己难,虽然赵瑀隐隐猜到李诫会带木梨姐妹一起走,但他直接把这二人领到自己面前时,她还是感到些许的不悦。

心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酸楚,她知道这二人可怜,自己不该吃味,可就是忍不住。

她有些迷茫,自己不是小心眼的人啊!

木梨姐妹头上戴了白花,身上还是刚才的旧衣,手中只挎着一个小包袱,二人虽已止住哭泣,但面目虚肿,看上去精神很是萎靡。

父亲无情的抛弃,母亲惨然的离世,让这两姐妹几近崩溃的边缘,面对蔓儿的嘘寒问暖,竟是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赵瑀压下心中的不自然,知道她们此刻定然没有心情应对旁人的关心,便没有细问木梨缘由经过,只是招呼她们姐妹上车。

小花死死抱着姐姐的胳膊,浑身抖得厉害,已是惊恐到极致,赵瑀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就把她吓得一哆嗦。

赵瑀看了心里也不好受,温言安慰道:“小花别怕,你们已是安全了。有我家老爷在,坏人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木梨哑着嗓子道谢,“多谢太太,我们刚办完丧事,还是坐在外头车辕上吧。”

前后只打过两次照面,但赵瑀已然看出来这位姑娘脾气倔强,遂也不再劝,由着她去了。

蔓儿悄悄附耳说道:“太太,这木梨不穿一身白,也不坐进车里,倒也知道规矩。就是不知道她今后有什么打算,不如过会儿奴婢出去套套她的话。”

“她们正是最伤心的时候,略等等再说吧。”赵瑀向外看了看,低声叮嘱道,“最迟后天就能到兖州,到时候再问不迟。”

“太太,您心里得有个章程。”

“嗯,我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木梨做饭的手艺不错,我想帮她开个小馆子什么的,也算是一条出路。”

蔓儿点头叹道:“她们遇上老爷太太,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马车壁响了两下,李诫在外头说:“瑀儿,要不要和我一起骑马?”

赵瑀有些怔楞,随口答道:“你知道我不会骑马的。”

李诫弯下身子凑到车窗前,笑嘻嘻说:“我搂着你,现在日头快下去了,外面也不大热,咱们一面吹吹凉风,一面看看沿途的风景,不比你坐在马车里闷着好?”

他一力相邀,赵瑀自不会拂了他的心意。

从马车下来的时候,赵瑀看见小花的脸被晒得通红,神色恹恹的,无力地靠在木梨怀里。

而木梨,正满怀感激地看着李诫。

赵瑀笑了,微睨了李诫一眼。

李诫赶紧从马背上下来,搬来马凳,殷勤地扶着媳妇儿上马,随即一跃而上,又吩咐蔓儿一声,“在前头驿站汇合。”双腿轻踢,那马儿便一阵风似地跑远了。

直跑出去二里地,李诫才勒住缰绳,让马儿踢踢踏踏地慢慢走。

此时已是黄昏,一轮红日遥遥西坠,天边落霞缤纷,路旁风摇树动,远处蔼蔼炊烟中,一群一群的倦鸟翩翩起落,十分静谧祥和。

赵瑀侧身坐在马背上,从李诫怀中仰起头笑道:“不是要看风景吗?跑这么快什么也没看到。”

“那么多人跟着,想和你说几句话都不成,只好把他们甩得远远的。”李诫笑得有些无赖,“你就不想和我单独待一会儿吗?”

赵瑀莞尔一笑,“不想!”

李诫一愣,随即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道:“瑀儿,没和你商量就把那姐俩带上了,你可不准生我的气。”

“若是我生气呢?”

李诫没想到赵瑀会这样回答,有点犯傻,好一会儿才似是明白过来,咧嘴一笑,“是我莽撞了!咱打发她们走,兖州府肯定有善堂,我介绍木梨去那里做工,起码养活她们自己不成问题。若是她们有亲戚可以投靠,我派人护送她们去寻亲。”

投靠亲戚?护送……赵瑀略带酸意的笑容渐渐僵住了,消失了,莫名的,她想起了妙真。

濠州那位小小的比丘尼,也是蒙李诫所救,好容易从狼窝里逃出来,满怀希望刚要开始新生活时,却横遭枉死。

一朵稚嫩的娇花,还没来得及绽放便凋零了。

人是李诫送走的,他虽然没说过,但赵瑀知道,他对那小女孩是有心存愧疚的。

自从揽玉庵的案子了结后,李诫口中再没出现过这个名字,赵瑀本以为他忘了,然而现在看来,他还记在心里,从未释然。

也许是因为那份愧疚在,所以遇到同样陷入困境的木梨姐妹,他无法一走了之,直接带走不说,大有一管就要管到底的姿态。

不知怎的,赵瑀没有之前的酸意了,心中反而涌上一股暖流:这个男人大大咧咧的,看似对周遭的一切都漫不经心似的,其实他有一颗最细腻、最温柔的心。

因这颗心,他对当初的自己也是无法一走了之。

这便是她和他的缘起。

她双手环住李诫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膛,静静聆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

赵瑀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隔着衣衫,她轻轻在他心口的位置吻了下,巧笑嫣然,“一股子汗味,臭臭的……但是我喜欢!”

李诫只觉得一颗心飞起来了,人也跟着飞了,好似喝了琼浆玉液一般,飘飘然,熏熏然,一时忘了自己也是个五品大员,朗声笑着,肆无忌惮唱起小调儿来。

“纽扣儿,凑就的姻缘好……两下搂得坚牢,生成一对相依靠。系定同心结……”

分明是婉转悠扬的小调儿,他却唱得飞扬激昂,歌声带着无法言喻的喜悦和快活,叫人一听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赵瑀也跟着他浅浅哼唱,脸上的笑容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绚烂。

歌声隐隐传到后面的马车上,木梨看了看熟睡的妹妹,若有所思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人影,压低声音问道:“蔓儿姐姐,恩公那么大的官儿,怎么也会唱乡野间的小调儿?”

蔓儿解释道:“老爷不是科考上来的官员,他和你我一样都是穷苦人出身,又曾在当今潜邸里当差,后来放籍才当了官儿,会这些并不奇怪。”

木梨讶然道:“这么说恩公先前竟是个奴仆?”

一听这话,蔓儿不高兴地瞅她一眼,“是又如何?老爷年纪轻轻就是五品的官,多少人一辈子都坐不到这个位置!”

木梨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佩服。恩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是再白眼狼,也不能看不起恩人。”

蔓儿目光一闪,笑嘻嘻地拍了她一下,“看把你吓得!说起来老爷的经历都能编成鼓词说,特别是他和太太之间的情意,一个王府小厮,一个大家闺秀,比话本子都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