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竹林约会

只要剁得够碎,就再看不出什么红痣了?

梅雪衣用双臂环住了昏君的肩。

“不要杀沈修竹,好不好?”她凑到他的耳畔,软声呢喃。

他冷笑着咳嗽了两声:“自身难保,还想护他。”

她盯着他看。

她知道他不会杀她。至少暂时不会。

原因很简单,梳妆台上,他并未尽兴。如果杀了她,那么就会留下一个永久的遗憾,他没必要让自己留下这样的遗憾。

正因为如此,她敢放心大胆地找他谈条件。

“陛下若是答应我不杀他,下次……”她冲着他的耳朵轻轻吐息,气音婉转,“我会叫陛下的名字。”

尾音缱绻,绵长甜蜜,勾进他的心底。

香喷喷的饵料,不信他不咬钩。

凤辇外,一片冷寂,落针可闻。只待君王开口,决定沈修竹的命运。

凤辇中,金色纱幔掩住一片旖-旎。

他的目光凉凉地落到她的脸上。

“你以为我会答应?”

她微笑着,花朵一般的面庞轻轻贴过去,唇瓣与他的薄唇若即若离。

甜蜜的气息缠上他。

她贴着他的唇角,轻声说:“不然陛下就把我和他一块儿杀了,让我们在九泉之下双宿双栖。”

他的额上立刻就迸出了青筋。

平置在膝上的手陡然握紧,杀气冲冠。

梅雪衣并不惧,她缠着他:“陛下是要成全我和沈世子泉下相会,还是……想听我叫你的名字呢?”

她使了个小花招,把一件要命的事情,拆成了两个一目了然的答案。

她的凭仗,就是他现在对她有执念、有不甘。

他动了动眼皮。

长睫在眼底投下了一圈鸦青的影。

他笑了:“好。不杀。”

她把口脂印在了他略嫌苍白的薄唇上以示奖励。

他垂眸睨着她,用舌尖缓缓舔掉了鲜红花脂。

“沈修竹说错了一句话。孤,不必倚仗任何人。定国公若敢有一丝异心……”他的声音缓缓沉下去,唇角浮起狂妄的笑意。

梅雪衣暗暗在心里补了一句:‘自大。’

他总算把大手从銮椅扶手上挪到了她的腰间,将她往怀中狠狠一扣。

眼看一场风波就要消弥于无形。

不料,被押在凤辇外的沈修竹按捺不住,忽然放声呼喊:“卫今朝!有什么只冲着我一个人来,放过她!”

天之骄子毕竟年轻气盛,未婚妻被夺已是憋出内伤,今日又遭设计陷害,沈修竹已然有些神智失控。凤辇中的声音传不到外面,他难以想象梅雪衣在里面遭遇着什么,终是沉不住气了。

梅雪衣:“……”

卫今朝轻轻吐了一口气,沉声哑笑。

他扶她起身,缓步踱出辇车。

人间帝王不同寻常,他的身上环着一股难言的气势,阴森、威严、不可忤逆。

黑袍泛着暗纹流光,站到阳光下,仿佛把九幽炼狱的气息带到人间。

沈修竹挣扎着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落到卫今朝身上时,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站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就连梅雪衣也觉得心头隐隐有一点发寒。

他居高临下,沉沉瞥下一眼,满身肃杀的禁卫军也被压低了气势,齐齐垂首敛眸。

“沈世子,对孤有怨?”君王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沈修竹额角青筋直冒。

视线一转,看见梅雪衣团在华丽的雪狐绒大氅中,一张小脸娇艳又清丽,眸光潋滟,红唇欲语还休。

心头那口气忽然就泄了。

他扯了扯唇角,苦笑:“要杀要剐随便吧。”

只要不伤害她就行。

是他多虑了,这样的女子,放在怀里疼惜尚且来不及,谁会舍得伤她?

“呵……”卫今朝低低地笑起来,“定国公府满门忠良,沈世子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成国之重器,孤岂会忠奸不辨。方才之事只是误会,叫沈世子受惊了。”

梅雪衣瞥过一眼。

是谁要把人家剁得看不出红痣来着?这个男人的鬼话,真是一句也信不得。

沈修竹愕然看着他。

卫今朝笑容更加和煦:“孤知道,王后与沈世子自幼相识,是知交好友,时常在国公府紫竹林外谈经论道。今日,想必你们二人还有话要说,便去那里。”

他温柔地执起了梅雪衣的手。

“王后,孤昨日便说过,信得过你。去吧。”

他轻轻抚着她,像是在抚一件最珍贵的死物。

她抬眸看他,却看不进他的眼底。这个人就像一潭黑暗的深水,光芒连水面都照不透,并且深不见底。

“去。”他垂着眸,哑声说,“想说什么,只管放心说。”

梅雪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嗯。”

她踏下辇车,走到沈修竹身边:“沈世子,走吧。”

沈修竹紧紧蹙着眉,艰涩地向卫今朝施礼:“臣,告退。”

*

和沈修竹走在一起的感觉十分奇怪。

傀儡会保留生前的习惯,沈修竹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让梅雪衣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身边有‘竹’陪着。

它是她的大杀器。

最初她魔功未成,论实力还不如它。那个时候,它是她最大的倚仗。

这也是她现在完全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当时究竟是用多狠的心、多强大的毅力来炼成了这只傀儡的?为什么自己竟毫无印象。

她忍不住瞥他一眼、再瞥他一眼。

沈修竹白皙的耳朵被她盯得通红。

他的脸上清晰地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端方淑雅、克己守礼的梅雪衣,只是进宫了三日,如何就变成了眼波流转的娇媚可人儿?卫今朝对她……都做了什么?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进入肃穆庄重的定国公府,穿过重重拱门,来到梅雪衣毫无印象的紫竹林。

卫今朝并没有派人跟随。

沈修竹望着飒飒作响的竹林,半晌,开口问道:“他待你好吗?”

梅雪衣下意识地想起了几个画面。

呼吸微微一滞,她说:“很好。”

“……那就好。”

梅雪衣不知道卫今朝到底希望她和沈修竹聊什么。她有种奇怪的直觉,卫今朝好像在病态地、自虐般地盼着她红杏出墙,一旦她真的那么做,他就可以杀掉她——诡异的直觉,毫无来由。

默了一会儿,她问:“你记得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吗?”

沈修竹微愕,垂着头沉思了片刻,他郁郁道:“都记得。”

梅雪衣不知该怎么问。

犹豫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特别痛苦的呢,你有印象吗?你或我,特别痛苦。”

如果他曾是傀儡‘竹’,那么炼制时候的剧痛烙印应该会留在魂魄中,就算借尸还魂也无法摆脱。

沈修竹的肩膀晃了晃,艰涩地说:“你指的是……梅乔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