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任真抬起头,望进周正昀那双心灵的窗户,如同卢森堡公园上空飞过的鸽子,聪慧有余,却因为长期生活在宁静的温床上,不懂得躲避猎/枪。任真知道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周正昀没有经验把事情处理好,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所以,任真斟酌着说,“他们说稿子写得太绵软,不够大气,内容没有问题,改改你的行文风格,最后署名加上小杨。”

其实,任真吃准周正昀不是容易耍小性子的人,也没有冥顽不灵的臭脾气,没有必要跟她解释分割她著作权的原因,可是,任真已经敏锐地察觉出周正昀和程继文关系匪浅,有这一层在,就值得任真再多说几句话:

“小昀,一直以来我都很欣赏你,我知道你可能受了些委屈,但大家都是怀揣着想把这个栏目做好的心在奋斗的,我们是一个团队,你要顾全大局,况且,有句话说得好,君子报仇……”

虽然“君子报仇”的下一句是“十年不晚”,周正昀也明白哪里有报仇的机会,忍下这一劫难,今后她只得默默许愿张恪未来爆出个大丑闻,然后她再偷偷地跟朋友补上一刀,还不能公开落井下石。毕竟,谁知道这个丑闻能够影响他几分,将来会不会东山再起。

咖啡喝到一半,见任真用餐毕,周正昀也跟着离开餐桌,上楼回房间化妆,起码脸上要有些健康的气色。

初冬的巴黎,天是灰蒙蒙的,如果没有哥特式的景致装点,那么它毫无意趣,像极了海明威眼中的巴黎。

周正昀站在连通房间的狭窄的阳台中,趴在围栏上眺望着远方,心境也开阔许多。离这项工作收尾只有半天时间了,张恪他们应该犯不着跟她一个小编辑过不去,等到这半天安然度过,她可以逛逛街,买点儿纪念品。

然而没想到,不用等上半天,周正昀已经奔走在巴黎街头。原因是,张恪的工作人员以助理走不开为由,委托周正昀买咖啡,买水果,买驱蚊喷雾。虽然她不知道冬天里为什么要用到驱蚊喷雾,还是一趟一趟地替他们跑腿。

因为早在咖啡馆里,闻着浓郁的香气,等候着拿铁咖啡时,周正昀格外清醒地想到他们让她跑腿买东西的用意,大概是想给她一个小警告,施加一些压力。如果她忍下来,证明自己不会冲动又天真地做出什么举动,他们也不会太过刁难她,像是恩威并重,让她心怀侥幸,将昨晚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所以,拍摄工作结束前,周正昀又收到张恪的工作人员发来消息说,张恪想吃饺子,麻烦她再跑一趟,却也没有附带类似“要小龙虾馅儿”的奇葩要求。

幸好中华美食的魅力遍布全球,想要在附近找到一家有卖水饺的中餐馆,也不是很难。

临近晚饭时间,餐馆里人不少,大多是亚洲面孔,间隔着两、三个高鼻深目的欧洲面孔,可见餐馆的味道应算正宗。

周正昀坐在吧台前等着水饺出锅,看着窗外的异国街景,感慨着其实有这样的体验,并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事儿,既锻炼了她识别地图的能力,又让她在奔走的路上,发现好几间好像是售卖纪念品的小店,等到工作结束后可以前去逛一逛。

这时,手机弹出一则微信消息提醒,周正昀居然有点儿应激反应,内心十分抗拒点开消息查阅,但她克服着点开微信后,瞬间委屈到想哭。

程继文:这几天怎么样?

周正昀忍着不向他倾诉,只是回复:还不错,可惜一直在走,没有时间停下来欣赏那些景点。

即使她不想向程继文倾吐苦闷,却盼望程继文拥有洞察一切的能力,从她的回复里找到蛛丝马迹,了解到她的处境。失望亦是必然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拥有超能力。

不过,程继文也足够暖心:以后我们一起去。

周正昀笑了,回复说:只能等到放小长假了。忽然有一点羡慕我爸爸,虽然当老师有很多苦,工资又不高,但是有寒暑假可以放。

忘记问程继文那里是几点,一直断断续续地跟他聊到她这里的工作结束。

回国的航班是晚上十一点起飞,不用转机,直达上海。

在机场免税店里差不多买齐妈妈和池婧他们开出的清单,周正昀终于在宽敞的候机厅里坐下休息,玻璃窗外夜色幽深,让人仿佛置身巨大的海洋馆,那些飞机和停机坪上的灯光就像是玻璃缸里神秘的鱼。

周正昀倦怠的心思如同系在那些“鱼”的身上,缓缓地游走。随着这次出差的结束,她与张恪的“私人恩怨”也不圆满地落下帷幕。因为她像是个受害者,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安慰。

若是以前的她,只会庆幸麻烦的事情已经解决,有惊无险。今晚的她,或者说,当她有个可以依靠的人时,竟然格外需要安慰。

但是,周正昀想不到该怎么跟他说。苦恼间,突然想到可以用另一个角度告诉他,她解锁手机屏幕,点开《与你》app,稍顿一下,就开始输入:这些天因为工作原因,我接触到一个男明星……

她不愿再回想那些细节,所以措辞有些混乱,让人看懂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最后,“周正”说:我要怎么向男朋友说起这件事情,才不会让他生气,才不会影响到其他同事,还是干脆不要说了?

直到排队登机,乘机、起飞,也没有收到“w0309”的回复。

周正昀有些不好的预感,如影随形在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中。在北京时间傍晚六点落地后,却是收到了程继文的微信消息:我到机场接你。

短短六个字,使她揣测许久。感觉不到他的情绪波动,则偏向于他的情绪是稳定的。周正昀这般安抚自己。

下机,取到行李即向程继文发送消息,马上得到回复,他已到停车场。

周正昀立即与同事们道别,拉起行李箱乘扶梯下到停车场,试图从满坑满谷的车辆间张望到他的车,结果还是程继文先发现她,把车开来她的眼前。

周正昀将行李箱拉至车尾,交给程继文安置进后备箱,也没有留意他的神情,就再也忍不住地抱住他。程继文刚刚从车里出来,身上特别暖和,又是这些天她最渴盼见到的人,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让她的心得到安定。

程继文与她相拥一会儿,随后拍抚两下她的背说着,“上车吧,挺冷的。”

听到他过于平静,所以更像是刻意平静的语气,不好的预感又从周正昀心底冒出头来,她祈祷是自己多心了。

但是上车后,程继文沉默地直视路况,打着方向盘,不打算问问她这趟出差的见闻。即使车厢内暖气充盈,仍然感觉他们是僵持的。

周正昀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主动打破沉寂,“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