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个让董琼重新振作的男人,刚刚看完《与你》app的开屏广告,他说,“广告拍得挺用心的?”

“用心又怎么样?赚钱,靠的是没有心。”短短几年,董朔在这方面已颇有见地。

程继文是为着逗他才下载的app,看完广告就将手机放回裤兜里,“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死,我觉着这个软件挺好的。”

“不可能的,有些事情,开局就注定结局了。”董朔不抱任何希望地说。想做一款社交软件,就必须做成流量、爆款,否则无法扩大用户基数,谈何社交?再看看他们公司做的这个软件,什么虚拟对象、恋爱测验,游戏不像游戏,社交不像社交,用户群体定位太小众,想做成爆款,基本没戏,如今也就是想想怎么多骗几个广告商,起码把本钱捞回来。

程继文不以为然地说,“那可不一定,当初我还以为自己能结婚呢?”

董朔一把搂住他,“哎,不要这样说,哥们心疼你,真的。”但是,人一旦可以拿起自己的痛点来开玩笑,就证明已经放下了。董朔还是挺为他高兴的。

“心疼我啊?”程继文瞧瞧他,再瞧瞧砧板,“把手洗了,把鸽子给我切了。”

董朔有点懵地“啊”了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程继文已经要走出厨房,又回头叮嘱,“注意,大小要均匀。”

董朔抽出一把刀来,冲着他威胁道,“我切你吧!”

程继文笑着躲到外头去了。

董朔没有听程继文的,却很听程母的,他不见外地在厨房里啃了一只烤鸭腿,才走进客厅,只见程继文坐在沙发上,抬头问他,“切好了?”

董朔往他身旁一坐,“那当然。”当然是交给他家负责煮饭的阿姨了。

董朔瞄见程继文的手机屏幕里是新闻门户网,就说着,“还夸广告拍得用心,你不是照样没兴趣?”

“我……”程继文迟疑一刻,还是说出了真话,“确实不是很有兴趣,我对社交软件就是没有兴趣。”

“下都下了,”董朔从茶几上挑了个苹果,又摸到了水果刀,一边说着,“你玩玩,我还没试过……”

“你们公司出的软件,你当老板的,不自己试一试?”

董朔反问,“你会在意偷你钱包的小偷,长得标不标致吗?”

“会啊,”程继文故意说着,“我会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一遍,我们时尚圈的人都这样。”

董朔晃了晃手里的水果刀,“你不要惹我,我可有凶器在手!”

程母在那一头做着指甲,听着他们的动静,虽然听不真切,还是笑了,她说,“你俩小时候也是这样,两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头。”

程继文回答着母亲,“摆弄他公司新出的游戏。”只有说游戏,程母才不关心,如果是说社交软件,又得解释一番。

趁着程继文在回应程母时,董朔已经进行到了选择虚拟对象的性格标签这一步,最多选择五个,他忘记这是替程继文选择的,按照自己的取向飞快地点满五个,多多益善嘛。

程继文低头看自己的手机,正好看到董朔点击了“下一步”,却见画面跳回用户资料页,因为没有选择头像。

“还要头像……”董朔嘀咕一声,看着程继文下意识地点开手机相册,然而相册里一片空白。董朔马上说,“你现照一张。”

程继文让他怂恿地举起手机,非常随意地对着自己拍了一张。

董朔拉下他的手,瞧了一眼照片,哈哈笑说,“你人长得不赖,怎么照出来……”

程继文打断他,“行了,凑合吧。”

他们从小就爱相互逗弄,此刻董朔更是不依不饶地说,“重新照一张,照好看点儿!”

正给程母做指甲的小妹,带着南方某地的口音和几分紧张,开腔道,“这里光线太暗了,门口那里光线好,人照出来很漂亮的。”女孩子对自拍这件事情颇有研究,值得信赖。

为着面子问题(字面上和含义上的面子),程继文起身走到门厅,拍了几张照片回来,让董朔一次性挑个够。

“这张可以,这张帅。”董朔说着,就把他觉得满意的照片,换成程继文在《与你》的用户头像,再按顺序一步步操作下来,然后盯着手机屏幕。

程继文也是一起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等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它是……白屏了。也可以说是这个软件,死机了。

他们对视一眼,同一时间笑出声来。

董朔笑骂着,“妈的……”他怀疑自己被整个公司的人合伙骗钱了。

程继文一边笑着,一边慌忙示意他噤声,“嘘!”因为程母不允许有人在家里说脏话。

“太太,程先生来了。”随着家里阿姨来报信,客厅愉快的氛围戛然而止,只有程母脸上洋溢着欢喜。

董朔起身相迎,只见程父从门厅步履稳健走进来,他穿得并不考究,跟公园遛弯的老大爷没两样,但周身的气息是要威严许多。待程父走近些,就能发现他的两鬓明显生出很多白发,眼皮也有点往下垂。这些都是岁月的痕迹。

想到程继文好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程父了,董朔悄悄瞄他一眼,就见程继文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很是平静。

“继文回来了,”程父先是看着程继文,然后才将视线分给董朔,说着,“你小子也来了。”语气上,倒觉得程父和董朔更亲近些。

董朔笑呵呵地说,“伯父最近偷偷锻炼身体了吧?瞧着比上回硬朗了。”

程母让阿姨送走了做指甲的小妹,接着对他们说,“你们先坐一会儿,马上就开饭了。”

程父在沙发里坐下,说着,“上回是哪一回?我可记得上回和你爸在外头吃饭,叫你来着,你还耍大牌不肯来,怎么今天想起往我家里跑了?”

如果是十五、六岁的程继文,听到程父这样说,一定会顶上一句,“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董朔害怕冲突重演,马上接茬,“您别冤枉我呀,前阵子我确实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坐下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要是别人找我,我就带着一身疲劳去应酬了,可我跟您亲,知道您不会怪我,才敢这样对您不是?”

程继文觉得董朔这一张嘴挺能说会道的,根本不需要他照应,就拎起茶几上的水壶,翻开一盏玻璃茶杯,倒了杯热水,默不作声地摆到了程父的眼前。

程父似有笑意,却又似只是抿了下嘴唇,他问程继文,“听你母亲说,你是打算留在上海工作了?”

“是有这个计划。”程继文回答。

“嗯,”程父应一声,似乎是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在家里住,还是自己在外头?”

“我自己在外头住,会经常回家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