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小雪(01)(第3/4页)

在飞机上等候起飞的时候,温岭远突然想到。

他会选择祝福吗?按照他的性格和他的身份,这是笃定无疑的,然而想象这个可能性,还是让他胸闷不已,因而变得不再笃定。

落地之后,温岭远才得知北京降温的消息。

他只穿着一件风衣,不大能够抵御北国的寒潮。没有心情临时购置御寒衣物,落地后的第一时间,是给宁樨打电话,问她在哪里。

宁樨声音是轻松的,“在忙。”

“我现在在北京,想见你一面。”

沉默一下之后,宁樨才说:“我没空。”

“我来找你,只用给我十分钟时间。”

这个时候,宁樨才说:“我和朋友在酒吧,你是想现在过来,还是等我回家?”

温岭远说:“微信发给我定位。”

寒冷天气,使温岭远选择出租车作为自己离开机场后的代步工具,司机不免调侃他:“穿这么薄,广东来的?”

温岭远没有回应,司机郁闷地调高了广播音量。

宁樨在酒吧最为出名的那一片区域,温岭远从前在北京出差、旅游的时候,跟朋友去喝过酒。如今,导航软件已经可以把人带到任何一个难找的犄角旮旯,因此,没有花费太多精力,温岭远找到宁樨所在的那间酒吧。

并不吵闹,台上有人唱爵士,稍显昏暗的灯光里,台下一张一张桌子,顾客聚首喝酒聊天。

宁樨坐在靠着窗户的那一桌,她穿一条黑色修身的长裙,白色羽绒服挂在后方椅背上。和她一桌的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

对于所见场景丝毫不离经叛道,温岭远一点不感到意外,恐怕宁樨都不知道怎样才是真正的离经叛道,她内心是个很乖、很守序的人。

温岭远没有过去打扰她,在吧台坐下。

充足暖气使他脱下风衣,挂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没多久,有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过来,想请他喝一杯酒,被他婉拒。

半小时过去,大约宁樨觉得,按照时间,他应该已经赶过来了,于是似乎坐不住的,频频开始看手机。

有一个瞬间,她拿着手机顿了很久。温岭远感觉她可能是要给自己发消息的,但是他的手机没有动静,应该是她还是选择不发。

最终,他被她发现,是她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的时候。

她一下站在原地,有些怔忡的样子,而温岭远这时候选择买单,拿上外套和行李箱,一边朝外面走,一边给她发消息:“ 出来一下,耽误你十分钟。”

是可以选择不出去的,宁樨这样想,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拿上了外套,放下自己应付的那一份钱,跟朋友告辞,而后朝酒吧外走去。

温岭远站在路边,他衣服很单薄,应当是很冷的,却站得很直。

赶在温岭远开口之前,宁樨径直说道:“我好冷,你送我回家。”是觉得他冷,不想让他继续站在寒风里。

出租车上,温岭远陪着宁樨坐在后排。

前排,北京热情的出租车司机表演着他的单口相声,这种略带滑稽的气氛,使他们都没有说话。

沉默的时候,温岭远终于确认,这一段时间,宁樨突然的态度转变,是她故意。

他从头开始梳理症结,想不通哪一环自己做错什么。但或许,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先行坦白自己的想法。

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温岭远提下自己的行李箱。

宁樨穿一件羽绒服,却没有扣上拉链,因此跺着脚,急忙要往里面跑。

“等一下。”

宁樨顿下脚步,两手都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略微缩着肩膀,对他说道:“如果我说,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不想听,你会强迫我吗?”

温岭远沉默。

宁樨笑一笑,“你要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她后退一步,“有时候真羡慕你,永远这样理智。”

说完,她迎着风就往小区里面跑去,温岭远在喊她的名字,她就跑得更快,把他的声音,远远地甩开。

一口气跑上楼,脱掉羽绒服,在餐桌旁坐下。

把手机调成静音之后,她先点了一份外卖,然后去卸妆洗澡。浴室很快热气腾腾,镜子染上雾气,使她看不清楚自己的脸。

她难以形容此时,以及这段时间冷落着温岭远的心情。

她承认自己有些许的心灰意冷,当然,也许是因为北京的秋天太冷?所以她有些失去动力,想要自己单独,且鸵鸟心态地待一会儿。

等调整好失衡的心情,再继续克制地、懂事地、谨小慎微地、不疾不徐地去爱他。

就像背单词,一个一个词地积累,积累越多,也许,分数也会越理想吧?在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之前,她并不想提前进考场。

越想赢,越不能洒脱,大家都是这样,还是唯独她自己呢?

洗过澡,外卖也到了。

宁樨吹干头发,在布艺沙发里吃着热腾腾的外卖,看了一部不用带脑子看的电影。

快要看到结尾处,她发现自己手机屏幕无声亮起来。拿过来看,是温岭远打来的。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

温岭远声音很干脆,且难得带有一点不容拒绝的强硬:“我在小区门口,你下来一下。”

宁樨一愣:“你没有走?”

“你问我,如果这些话你不想听,我会不会强迫你听,我的答案是会。所以,请你给我十分钟,我想当面告诉你。”

宁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快要过去将近三个小时了,他没有走?就在想,要不要强迫她听的问题?

她感到震惊,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

身上穿的是长袖长裤的居家服,宁樨懒得换,就披上了白天穿的那件长款的羽绒服,手机和钥匙都揣进口袋里,想了想没有关灯,下楼去。

温岭远在小区门口,那一棵快要落尽叶子的树下。

不知道,他穿得这样单薄,是怎么呆得了三小时,更不知道,这样简单的问题,他居然要考虑三个小时?

因此,到他面前之后,她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哪怕我不想听,你直接说了,我还能捂住耳朵不听吗?”

温岭远看着她,仿佛是让寒风冻过,他的眼睛也像寒星一样的明亮,“不是告不告诉你这样简单。关于你的任何一个决定,我都要想很久。”

“是说我很难搞的意思?”

“有一点吧。”

“……”宁樨朝他瞪去,惊讶于他这句话听起来居然不是玩笑。

“你要不要上去说?我觉得外面很冷。”心疼他是她不由自主的本能。

温岭远则说:“不用,我说完了马上就走了。”

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待得太久,他似乎也变成了寒风的一部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但语速是缓慢而笃定的:“你说,羡慕我永远这样理智。你错了,没有人可以永远理智。理智的做法是,我应当在两小时之前就出发去机场,搭乘晚上的航班,赶明天上午在南阳举办的学术论坛,有一位业界老前辈也会出席,这是我等待很久的交流机会。但是,我没有,我在这里想了很久,并且越想越确定,我必须告诉你,不管你想不想听,是不是知道,以及答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