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这样一个凄风苦雨,雷电交加的夜晚,一个被雨淋湿的苍白而美丽的少年爬上了你的窗台,用红色的眼睛死死瞪着你,并且伸手敲响了你的窗户。

这样的一个情况下,你会怎么做呢?

被雷声吓得够呛的乔娅,在与窗户外的少年对视一秒之后,整个人便如石雕一般僵硬在了椅子上,在窗外的少年再次叩响她的窗户之后,她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如同得到命令的士兵一般,“唰”地一下,站起了身,伸出了右手抓住了窗边的窗幔,然后将胳膊飞快地向左甩去。

窗幔随着她手臂的甩动,也跟着在半空之中飞了起来,遮住了那扇窗户。

这一系列动作看似行云流水,毫不拖沓,然而乔娅在窗幔挡住了所有的电光暴雨以及窗台少年之后,才卸下了屏住呼吸的力道,她整个人瘫回了椅子上,之前掀窗幔的手转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吊灯上的火光微微晃了晃,雨声隔着窗户和窗幔有些沉闷而模糊。

这个时候,她才从那一瞬间的惊恐之中缓过神来。

这世界上,大概有百分之九十的人,是在信仰科学的同时,又极度怕鬼的。

乔娅就是那九十分之一。

在看见窗台上蹲着的那个苍白少年的第一瞬间,她连气体如何在肺部进行交换都给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只有冒着血色的几个大字:妈妈我见鬼了!

能压住尖叫声已实属不易,还能当机立断拉上窗幔,那真的是一个克服了恐惧的勇士。乔娅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一个赞,然后开始回想自己刚才所看到的那可怖的一幕。

电闪雷鸣之中,一个脸色苍白不似活人的少年叩响了她的窗户。

刚看到这么个景象的时候,她被吓到呼吸困难,如今缓过神来之后,倒觉得那个少年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相貌不俗,脸色苍白,红色的瞳孔……

呃……

一个名字慢慢地浮上她的脑海,下一刻,又一声惊雷在她耳朵边炸起,闪电带来的瞬息光亮在她的窗幔上映出一个身影,又一阵叩窗声追着雷声的尾巴闯了进来,这连续三声脆响,还带着些许不耐。

乔娅又一次拍了拍胸口,右手有些微微颤抖地,拉开了自己刚才拉上的窗幔。

凯厄斯沃尔图里还是那个姿势蹲在她的窗台上,他的金发被雨完全淋湿,一绺一绺地贴在他的脸颊上,水从发间滑在脸上,再顺着脸部弧度,汇集在他尖尖的下巴上,将落未落。他紧紧抿着唇,漂亮精致的脸上满是阴沉沉的杀意。

乔娅被他瞪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他张了张嘴,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冽声音隔着窗玻璃有些闷闷的。

“再等一分钟,我就砸窗玻璃了。”

乔娅立马走上前,拉开了百叶窗,窗外的风和雨瞬间灌进了屋内,吹得她书桌上的书页哗哗地响着,她伸出一只手竖在脸前,勉勉强强挡住了飞溅在她脸颊上的雨丝。几秒钟后,风声和雨声又被窗玻璃隔绝在外,室内恢复了安静。

乔娅抬起头来,发现吊灯之下已经站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高挑身影,他浑身湿透,却并不狼狈,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末路英雄的气质。

下一秒,末路英雄转过头来,看着她,眼带杀气:“你居然敢拉窗幔?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乔娅觉得自己后脑的青筋跳了一下,她想摸一摸自己的后脑勺,表现出一头雾水的样子,但是最终还是小声说了一句:“我……我是没想到沃尔图里先生会爬到我窗台上来……我以为是……”

“以为是鬼”这句话还没说出来,凯厄斯便已经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眼中怒气更盛:“你以为是什么?以为是登徒子?”

乔娅:“……我没这么说。”

她在凯厄斯再次爆出古罗马奴隶主式杀人宣言之前,立马在脸上挂出了笑脸,说:“我相信沃尔图里先生深夜冒雨找我,还很温柔地敲了三下窗户,一定不是来杀我的。”

凯厄斯在听见“温柔”这个形容词的那一刻,眉毛打了个结。

“怎么?是有什么什么事吗?”乔娅脸上的笑意更盛,“难道……沃尔图里先生是来听故事来了?”

凯厄斯另一边的眉毛也打了个结。

还未等他再次强调自己的古罗马式杀人宣言,乔娅脸上的笑容又带了几分焦急:“哎呀,我都忘了,沃尔图里先生身上都湿透了,得赶紧换下来,我去问问丽莎家里有没有替换的衣裳。”

她说着就要冲出屋子,然而听见凯厄斯低声说了一句:“你敢出去,我杀了你。”

乔娅扭过头看他:“那我留下来你就不杀我了?”

“……不杀。”

乔娅从房间角落拎出了马科来听故事时坐的小金凳,准备请这位坏脾气的吸血鬼猎人委屈一下,结果刚转过身,就看见凯厄斯已经坐在了她书桌前的那把但丁椅上。

他身上还是**的,发梢上、衣角处还往下滴着水,在他的脚下汇成了一个小水洼,偏偏他自己脸上却并没有任何不适的神色,就像古罗马的奴隶主坐在他纯金铸成的宝座上一样,高傲而优雅地坐在但丁椅上。

他侧过脸看向拎着小金凳的乔娅,语气冷硬,就像在审问犯了盗窃罪的奴隶:“你坐过来。”

乔娅嘴角微微抽搐,然后拎着小金凳,坐在了离他七八步远的地方。

“过来一点。”奴隶主开口命令道,同时面露不满,“我又不会杀了你。”

乔娅:“真的吗?”

“……”坏脾气的奴隶主强行忍住了冲口而出的“我真的杀了你”,然后极不耐烦地说,“你赶紧坐过来一些。”

乔娅这才搬着那张原本属于马科,现在属于她的小金凳朝凯厄斯靠近了些。

两个人坐具的海拔不同,使得两个人的境况倒有几分趣味。以往都是马科坐在小金凳上,靠着乔娅的膝头讲故事,而这次则是乔娅坐在小金凳上,手肘撑在膝头,手掌托着下巴,仰头望向坐在椅子上的凯厄斯。

大约是吊灯的光线太柔和,又或许是窗外雨声滴答像极了酒神的里拉琴声,从她的角度所看到的凯厄斯,竟没有了平常的阴戾和不耐,他就像是佛罗伦萨的画家画布上那些被奥林匹斯众神眷顾的幸运少年一般,拥有一副完美的躯体,以及精致的面庞。

颜狗乔娅决定原谅他之前蹲在自己窗台上吓她的举动。

“你是故意的。”

凯厄斯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她先是有些费解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笑,说:“沃尔图里先生的意思是?”

“你是故意把故事的结尾拖到第二天的。”凯厄斯笃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