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九五

住进永寿宫的第二个月, 庭前的海棠开花了。

如西府垂丝之类,贴梗爬地之流。簇簇粉白花朵相互依偎,橙红丹华耀眼灼灼, 热烈若火。

宋知欢看的极欢喜,早没开花前便在西稍间的南窗旁添了一把藤木躺椅,置一张小几, 备一只红泥小火炉,静待花开。

坐在窗边, 抬头便能望见那样繁茂的两株花树,花木葳蕤,生机勃勃。

一眼望见, 便知道春天来了。

柔成笑道:“从前难得见您有这样好的性致,可知那些桃李树已失了宠爱,成了昨日黄花了。”

“说什么呢, 我其实那样喜新厌旧的人?只是这花开的实在好看,引得人不由自主想在这边多坐坐。”宋知欢略略嗔了柔成一句。

窗外看着人拭擦窗棂的彭川子笑了, 道:“这海棠本是当年先帝爷为了孝昭仁皇后种下的, 后来温僖贵妃入宫,也在永寿宫住,姊妹两个都喜欢海棠, 就没被拔了。后来温僖贵妃过世, 虽永寿宫也有过主位嫔妃,到底不及皇后贵妃, 没敢擅动这海棠。”

宋知欢伸手拉了一枝海棠过来,在鼻尖细细嗅着,轻轻笑了,“我可是不管这些, 左右这花儿开得好,我便喜欢。”忽然又问道:“你们说这海棠会结果子吗?”

彭川子可没打听过这个,挠挠头,半天没个回答。柔成亦愣了半晌,然后摇了摇头,“也是说不准的,回头奴婢寻花匠问问吧。倒是□□院里那些果树适应的不错,花都开的极好。”

“那倒也是。”说起后院的果树,宋知欢便又想起另一桩事来,命道:“前日华姝说想念桃花酥,正巧这些日子桃花开着,折些制成酥点,回头送去翊坤宫吧。”

“是。”柔成笑着领命,道:“奴婢回头就告诉辛娘。”

搬入皇宫第一个春日,大家都适应的很好。

修婉那边路上碰到些意外情况耽误了,本该早早至京,却硬生生拖到了三月中。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给额娘请安,给诸位妃母请安。”一身苍青素服的修婉对众人行了大礼,宋知欢已快快拉了她起来,口中还道:“死丫头也不知疯到哪里去了,说好的二月到呢?如今可都三月里了。”

修婉对她讨好一笑,“真是路上碰到事情耽误了。”

“我看你是被沿途寺庙高功勾了魂!”宋知欢难得说了句一点都马克思的话。

“好了好了。”敏仪已先劝道:“快被骂孩子了。来人,给敬贞公主看座。修婉你稍等等,你大姐姐和二姐姐也快过来了。”

修婉笑了一下,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宋知欢看了兰珈一眼,见她气度庄重,神情温婉慈悲,面带温和笑意,满身佛性。

再看自家女儿,一双大眼睛笑的弯成月牙了,举止和端庄绝对套不上一点边,笑起来声音爽朗大气,和兰珈这个标准佛系女没有半分相似。

可就是这么一个小祖宗,一生以度化她亲娘为己任,为了和哥哥争锋,不惜荼毒亲娘的耳朵。

真是十恶不赦。

想到这里,久别重逢的几滴眼泪也被宋知欢憋了回去,柔成已将洁白的江绸帕子递了过来,见此不由一笑。

一时翼遥、和玉、徽音、韵姐儿与娉楚等人相携来了。

修婉先与众人见礼,又拉着娉楚的手细看,面带促狭笑道:“当日我就觉着,姐姐合该成了我家的人。如今可不准了?四嫂嫂!”

娉楚对她微微一笑,倒没几分娇羞样子,倒是眉目间清冷散去些许,如冰雪初化。

修婉这个随了她额娘八分的小丫头一下子只觉心肝都化了,余下的时候里就一直挽着娉楚让她在自己身边坐,连嫡亲长姐翼遥、热爱的嫂嫂徽音、情同姐妹的韵姐儿都抛诸脑后。

敏仪看着好笑,对宋知欢打趣道:“要不说是你亲生的呢?她这性格,说不是你亲生的也没人信。”

“可不是吗。”华姝笑吟吟道:“这修婉一见了老四媳妇啊,我们和玉和韵姐儿都成了昨日黄花了!就连翼遥这个嫡亲的姐姐都不要了。”

翼遥闻言轻笑着道:“可不是吗,修婉你再如此,姐姐可要醋了。你这丫头一去就是好几年,见面了也不说和姐姐亲热亲热。”

和玉也叹了一声,故作哀愁之状,挽着翼遥的手道:“咱们可是没人疼的了,大姐姐。再没有比这丫头更是喜新厌旧的,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徽音却也跟着她们胡闹,也面带揣揣地加入进来,哀叹道:“这个妹妹,算是白疼了!”

修婉一时有口难言,只能委屈巴巴地看向徽音,“大嫂嫂!您都是做了太子妃的人了,怎么还跟着姐姐她们胡闹!”

一时又扑到敏仪那里诉委屈,许久不见,敏仪对她正亲热着,便笑着揽着她坐下,一面故意呵斥三人:“快别闹了。”

“可听见了,快别闹了。”是韵姐儿。

修婉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听韵姐儿笑眯眯道:“人家远方归来,咱们这会子哪里能占上风?且等过上几日,这丫头也成了昨日黄花了,咱们这四个比一个,哪里有输的道理?”

“三弟妹说的极是!”徽音笑道:“我们且就看着,过了这一两日的亲热劲儿,皇额娘还偏袒你不成了?且等着瞧吧。”

修婉轻轻一抬下巴,故作骄矜地“哼”了一声,又从敏仪怀里出去,扑到宋知欢跟前撒娇,一屋子人其乐融融。

家人团聚,灯火可亲。

这样的日子很是让人留恋,离去时自然更为不舍。

转眼到了本来预定离京的日子,宋知欢本来十分不舍,眼泪掉了几遍,再没有当年的洒脱之态。

柔成敏仪等人自己也伤心,安慰起她来自然没什么效果。不过峰回路转,宋知欢的眼泪很快便止住了,反而是笑的嘴都合不住。

原是修婉有了身孕。

如今两个月不到,太医也未说十分准,却也有几把分拿手了,算来,正是刚入京时有的。

乌云达赉与修婉夫妇二人喜得不行,一怕一路奔波误了胎像,便向蒙古那边寄了信,预备留在京中产子。

敏仪与宋知欢对此乐见其成,不过修婉的公主府建在蒙古,京中便无居所,与外男常留宫中也并非长处之法。

还是翼遥出了个主意,文渊领了盐政,要往江南一趟,她的公主府就空了出来,让修婉和乌云达赉住进去养胎,一切也便宜。

况她的公主府是皇帝精挑细选的,又有内务府与工部仔细修缮过,处处精致华美,体贴人意。那边离宫中又近,很是方便。

修婉就欢欢喜喜地住了进去开始安胎生涯,只是可怜了宋知欢,一开始的欣喜过后,待修婉的胎稳了,不免又想找些事情干,这就可怜了宋知欢,她只觉仿佛回到了在王府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