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八

“主子, 喝药了。”

抚琴细听落雨声,身入凉亭舞长剑的后果就是没好两日的风寒又闹了起来,宋知欢讪讪对着柔成讨好一笑, 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柔成蹙起的眉心隐隐透出些无奈来,她轻叹一声,道:“主子快听话些吧, 多大的人了,还这样的任性。”

宋知欢非常不要脸地扯着柔成的袖子撒娇, “我以为我好了嘛,况且那日虽下的小雨,天气却并不太冷。”

柔成无奈摇了摇头, 服侍宋知欢漱了口,塞了一枚蜜饯给她, 然后道:“这回可不许任性了, 就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待病好彻底了方可出去。”

宋知欢对着她的冷脸也没法子, 只能乖乖巧巧地点头答应了,实则心里打的什么坏主意鬼才知道。

……

经历了一上午男男女女大小和尚的洗礼, 甚至弘皓都一改常态对她唠唠叨叨许多, 宋知欢此时已是精疲力尽,靠着凭几坐在床上, 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哀叹道:“苍天啊!大地啊!谁来救救我吧!”

“我来救救阿娘啊?”忽听女子清越的声音传来, 宋知欢回头看去,便见翼遥手捧小茶盘站在黄花雕‘四合长春’的槅扇旁,笑吟吟地看过来,她身着淡紫色绣折枝玉兰纱衫, 发绾镂凤银钗,眼眸含笑。

宋知欢挑眉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翼遥捧着小茶盘抬步入内来,并对宋知欢无奈道:“若是我不来,怎么知道阿娘病了呢?额娘晖儿他们也是的,把我瞒的死死的。”

宋知欢伸手指了指床旁的软墩示意翼遥坐下,并道:“煦儿斐儿病也刚好,我这儿状况不重,何必你费心呢?”

“这是什么话。”翼遥眼圈儿一红,总算忍不住眼泪,悲声嗔道:“阿娘今日病了要瞒我,虽不过偶感风寒,但若再严重些,也要瞒我不成?那我这个女儿阿娘可是白生了!”

宋知欢见她落泪,一下慌了神儿,连声道:“祖宗,祖宗,快别哭了,你是我祖宗,成不?日后再不瞒你了。”

翼遥这才满意,却不忘白宋知欢一眼,嗔道:“什么祖宗不祖宗的,阿娘口中总没个忌讳。”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小茶盘放在床边的案几上,端起净白瓷的小碗,又取了小银调羹,奉与宋知欢,“辛娘姑姑炖的雪耳枸杞红枣羹,阿娘多少用些。”

宋知欢抬手接过,拿着小调羹慢慢搅着银耳羹。

翼遥在一旁语重心长道:“我知道阿娘不乐意听,但您也是三十多的人了,怎可还如此任性?下着雨的天气去亭子里抚琴舞剑,实在太不像话了!这回幸在病症倒轻,若是严重些又该怎样呢?不说别人,柔成姑姑先要懊悔死了!”

“您这风寒断断续续半个多月了,额娘、师傅、柔成姑姑她们哪个不跟着担心?就是晖儿媳妇怀着身孕不好过来,还与我念叨过几嘴。您如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是做外祖母的人了,晖儿媳妇肚子里怀着呢,皓儿再有几年也要娶妻生子,您眼看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这么大的人了,何必任性呢?”

“再有,缘何告诉我?额娘如今见了您就牙根儿痒痒!旁人劝不了您,还不是要女儿来?”

“您这一病不打紧,柔成姑姑可是慌了神儿,我才刚见了,姑姑眼圈儿都是红的呢!”

宋知欢一开始还想狡辩两句“名士风流”,听到后面就心中一惊,两口灌下一碗银耳羹,匆匆下榻披衣。

翼遥忙问:“阿娘这是要做什么去?”

“哄你柔成姑姑!”宋知欢的声音随着风传来,翼遥微微一怔,然后摇头轻笑着叹了一声,似是无奈。

清风徐来,屋子里颜色鲜亮的松绿色纱幔轻轻摇曳,梅花香几上一只水晶花囊插着几枝时令鲜花,香气淡雅。

翼遥坐在软墩上,回身望着宋知欢离去的身影,眉目间蕴着浓浓的笑意。

良久,她摇头轻笑,无奈叹道:“阿娘啊,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康熙五十二年,宋知欢被彻底钉在耻辱柱上,敏仪对她不爱惜身体的事情仍有余怒,偶尔抱着盛斐意有所指地教导她“人活着要爱惜身体”,然后一双杏眼瞪着宋知欢,宋知欢也只有坐在小墩子上乖乖听训的资格。

徽音坐在旁边缝着小衣裳,一双眼儿笑眯眯看着这边,眼角眉梢透露出的幸福是掩盖不住的。

康熙五十二年的静谧时光转瞬即逝,众人搬回王府礼,圆明园中仿佛与世隔绝的的安静日子不复存在,敏仪开始操持年礼往来并年下诸事。

事情繁冗复杂,好在有个徽音给她打打下手,敏仪这些年做的也很是顺手,对她来说并不算难。

每到这一段时间,宋知欢就避免出现在敏仪面前,毕竟你自己忙忙碌碌的时候身边有个无所事事吃瓜肯点心的人,真的是很闹心的,你会恨不得伸手过去撕了她……别问她为什么知道,都是上辈子的切身感受。

宋知欢深谙此理,于是在住云馆大搞赌局,带着华姝、青庄与耿氏玩牌,宁馨与钮祜禄氏在一旁看着,弘皓、修婉、弘历、弘昼等些小孩子在碧纱橱里玩,弘皓只需冷冷淡淡坐在那里,自然有小宝贝奔着他爬过去,想逗他笑。

修婉饶有兴致地端着两本书教弘历弘昼读书识字,可惜弘历虽有个我佛忠实信徒的额娘,自己却于佛道无大天赋,一心趴在弘皓腿上,口中喊着:“哥哥!笑笑!”

弘昼更是不耐听那些“如是我闻、我佛”的,不过他还算给修婉面子,自己坐在那里玩着小褂子上的流苏,让修婉自己发挥。

里间的学术氛围只浓郁在修婉一人身上,她倒是好为人师,可惜没有好的生源,弘历只喜欢漂亮哥哥,弘昼的小肉手被流苏缠进了,还是他奶妈妈过来解救他。

修婉仰天长叹,“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孤独啊!”

“小不点感慨什么呢?”华姝深感修婉如此影响发挥方才使她连连落败,当即嗔道。

宁馨闻声回头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正兴致勃勃大杀四方的宋知欢,若有所思。

钮祜禄氏眉眼含笑,神情温和慈悲,一袭青衫并不衬出寂寥,只凸显出温和来。

一段颜色,两种风流。

同样颜色的衣裳落在宁馨身上,便是一身的飘然出尘,遗世独立了。

钮祜禄氏轻轻一叹,似是感叹似是惋惜道:“弘历这孩子也不知像谁,性子浮躁的很。”

“那叫什么——基因突变!对,就是这个。”青庄含笑看了宋知欢一眼,伸手打出一张牌,道:“小孩子嘛,不定性,指不定像谁呢。”

华姝摇摇头,道:“像他阿玛。他阿玛年轻时候性子也不好,弘历大了就好了。”钮祜禄氏摇了摇头,“世子爷那样我是不敢想了,若弘历能多像他三哥两分,那温和慈悲的性子学上一些,我便不担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