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

“阿玛, 额娘。”弘晖被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架了出来, 对着满面惊慌的敏仪道:“您怎么了?”

敏仪摇了摇头, 心仍然突突地跳着, 她只觉心里慌得厉害, 身上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 不得不倚着画眉。

她颤声道:“给宋额娘跪下, 磕头。”

“孩子腿还……”宋知欢脱口而出,却被四贝勒叫住了,“晖儿, 给你宋额娘跪下。”

弘晖颇为摸不着头脑, 却还是顺从地向宋知欢跪下, 一条断了的腿直愣愣地支着,完成了一个高难度地磕头动作。

宋知欢忙要伸手去扶她,却被敏仪按住了手, 敏仪看向弘晖,目光中透着坚定、决绝、不容置喙,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改口,叫阿娘, 谢过阿娘救命之恩。”

弘晖一愣, 却见四贝勒也点了点头, 于是便再次结结实实地磕了下去,道:“晖儿拜见阿娘,谢过阿娘救命之恩。”

宋知欢眼圈儿一红, 哑声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弘晖没在正堂多待,安氏被人带了下去,李氏和青庄垂首不敢开口,宋知欢刚才冲上头颅的一腔热血此时已变得平缓起来,眩晕之感阵阵传来,她抬手揉了揉额头,对着柔成喃喃道:“柔成姐姐,我心慌得很。”

柔成见她这样,只觉心里一揪一揪的痛,也不顾规矩抱了抱宋知欢,伸手一下下抚着宋知欢的脊背,又轻轻捏了捏她白皙柔软的后颈肉,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奴婢在呢,别怕。”

这算是很逾矩的举动了,偏生这会子在正堂的几个人都没心思在意,没一会儿,有几个人带了程太医来,看那面容,只怕都是四贝勒的心腹。

宋知欢心知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她能看到的了,或者说即便她看到了,对她而言也不是好事。

于是她轻轻起身,对着四贝勒轻轻欠身,“妾身告退。”

四贝勒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语气极淡,却也很和缓,“回去好生歇着吧,弘晖叫你你就受着,当得起。”

宋知欢于是扶着柔成的手转身离去,李氏和青庄见此也纷纷起身告退。

后续情节到底怎样宋知欢不得而知,只是那位程太医从此销声匿迹,敏仪私下里和宋知欢说起永和宫娘娘时口吻恨极了一般,而四贝勒终于要迎来自己第一个出身满洲大姓、祖上亦曾光耀过的格格了。

敏仪偶然说起,只轻讽道:“看吧,皇家,在那位万岁爷眼里,权势无所不能。”

不过她还是要为了那两位格格的入府而忙碌着,此时不比在宫中,一切有内务府操持,如今出宫开府,大事小小都要她自己拿定主意。

这日,总算敲定了二人过府后的居所,钮祜禄氏住安歌堂,耿氏住玉颜轩,二人的住所靠的近,也是同时入府的一份亲厚。

弘晖恢复的极快,小孩子新陈代谢快,兼之并没用多长时间的药,那药并没给他留下多大的副作用。

但尽管如此,想想书中对于五石散的记载,敏仪也很是惊心,好长一段时间内甚至不敢让弘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弘晖经此一遭也是彻底的长大了,不复从前的天真样子,每日认真看书学习,争取不落下课程。

翼遥于学习上是很精通的,每日抽出时间来给弟弟补课。四贝勒偶有空闲也会关照关照弘晖的功课,传授些尚书房不会教的知识,弘晖吸收的很好,至少已经初初有了一府继承人的样子。

这日宋知欢与敏仪二人在一处说话,弘晖与翼遥弈棋,翼遥慢慢引导着弘晖,让他在实践中汲取知识。

和玉在二人身旁不远处坐着慢慢针线,她的教管嬷嬷在一旁小声叮嘱着,她偶尔抬头看向二人,眉眼中含着满满的笑意。

柔成带着侍女进来,手上各自捧着白瓷小茶盘,她将两盖钟茶水奉与二人,轻声对宋知欢道:“宁馨主子身边的雅音过来一趟,送了两颗降真香珠来。”

宋知欢点点头,道:“收起来吧,一时半刻也用不到那个。”

柔成含笑应了一声,敏仪道:“说起来,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这样正经。”宋知欢轻轻挑了挑眉,问。

敏仪笑了笑,端起茶钟来喝了一口,道:“安氏的胎也五个多月了,咱们爷的意思,这孩子也不是她的保命符,怀胎十月落了地,安氏便要处置了。无论男女,这孩子总要有个人抚养,若算起身份来,咱们这儿最合适的也就是你了。”宋知欢如临大敌,敏仪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你听我说,林太医擅于把妇科脉你是知道的,当年翼遥也是他一口说定,如今安氏腹中怀着的那个,他说了,十有□□是个男胎。

我虽厌恶极了安氏,但想来,大人间的事儿本不与孩子想干,何况还是个如今尚且没落胎包的,稚子无辜。本来若是个小格格,或可让青庄与宁馨试着养一养,若是个阿哥,这身份便不合适了。

还是你养着,一则遥儿也大了,你把他放在身边,有乳母管着也不费你什么心思,解解烦闷便是;二则到底是个阿哥,日后你也有一份依靠;三来,若论给晖儿添个臂膀,我还是最信得过你。

别说那些不相干的话,咱们两个亲近,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若论好处,岂不是自己当最大的爽?等日后那孩子自己开了府,即便娶了福晋,还是要供着你。孩子嘛,自小养在身边,大了自然也就熟了。”

敏仪长长的一串话说得恳切,翼遥听了这话也住了棋看了过来,帮着敏仪开腔,“阿娘,额娘的话说的在理,您仔细想想?”

宋知欢眉心紧蹙,敏仪看出她的犹豫来,直道:“可容不得你拒绝,我前儿去庙里烧香的时候人家大师都说了,这孩子生来是带着善缘来的,虽借了母体出生,可真有缘人却不是他的生母,得是这府里除主母外位次最高者。”

“什么大师能说得这样准?孩子还没出生呢便说得斩钉截铁,也不怕日后打了自己的脸?”宋知欢试图转移炮火。

敏仪无奈,只得道:“改日宋家伯母过来,你和她老人家商量吧。左右别人的话不听,她的话你总是听的。再有,说这话的那是当世高功,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你这话传出去多少人要和你恼的!”

宋知欢讪讪告饶,众人都不再提这一茬了。

宋知欢唤人道:“把大阿哥的轮椅抬出来,扶大阿哥坐上,咱们去院子里摘石榴去。”

侍女们忙答应了,翼遥兴高采烈地起身,道:“女儿早想尝尝今年院子里的石榴了。”

敏仪笑吟吟道:“可别祸害完了,那石榴正经还能挂几日呢。”

“只是怕过几日天气万一不好,把石榴打坏了。先才大部分下来,自己留着吃的、送人的、酿酒的,剩下的且留它们‘自挂东南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