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四福晋回来时仍在下午,未曾到日落的时候,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了。

往日这个时候,李氏该在宋知欢房中陪她说笑的,今日却如此安静。

四福晋微微挑了挑眉,扶着画眉的手抬步往西厢房走去,足下踩着三寸的花盆底走得稳稳当当,发髻中斜插的一支明珠翡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着淡雅的妆容,流露出万千的优雅仪态来。

她怀中捧着一簇桃花枝,见那枝头上粉红的桃花开的娇艳,或怒放或含苞,缓缓带出了沁人心脾的甜香气来。

西厢房的门窗均关的严密,唯暖阁尽头的一面小窗开着,带着新鲜的空气进了屋子。

“吱吖”一声,四福晋推门进了厢房,就见正堂与寝间隔开的落地罩下松松散散地垂着松绿色的纱帐,隐约能见到内间坐着针线的人影。

柔成听了声音忙忙出来迎候,对着四福晋一欠身,“福晋。”

四福晋笑了笑,将怀中的桃花递了过去,道:“你们这儿不是有一个白瓷水波纹的花瓶儿吗?取出来,将这些花儿插上,摆在屋里好看。”

柔成倏地反应来,忙忙将花接过,笑道:“多谢福晋惦记,我们主儿看了定然欢喜。”

“她欢喜就好。”四福晋容色随和,又问:“她怎么这个时候就睡了呢?可是身上有什么不适。”

柔成好笑道:“并非身子不适,只是上午被李主儿拉着出去走了一圈儿,觉着身上累了,用过晚膳便有些疲倦,怕日头短,没敢让睡,本以为能将就着到晚间,没曾想奴才出去片刻的功夫,捧着书在炕上就睡了。无奈,只能哄着回床上睡了。”

“出去走走也好。”四福晋松了口气,道:“若知欢身上有何不适,记得叫太医并命人告诉我。”

柔成答应了,四福晋随口道:“这帐子的颜色好看,糊窗的纱也用这颜色的吧,冬日贴明纸便罢了,如今日头长了,糊个好颜色的纱才好看。”

柔成笑了,“是,您这话,奴才回头定然告诉主子。”

目送着四福晋缓缓离去,柔成转身寻了瓶子添水来将桃花插上,然后摆在暖阁炕桌上,驻足欣赏片刻后轻手轻脚回到了寝间中,继续穿针引线。

日子一天天的过,眼见产期将近,宋知欢身边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四福晋回府两次,因怕宋知欢身边离了柔成不成,便只捎了书信出去,揣着宋母给准备的各样东西以及书信回来。

李氏恨不得长在宋知欢房里,每天盯着她看,稍有些不对劲就要喊太医。

四阿哥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也是紧张的不得了,自从进了三月,就连连宿在宋知欢房中,还是宋知欢嫌他在房里碍事耽误睡觉,才尽量言语婉转地将他弄走了。

柔成本来是个最稳重缜密细致妥帖不过的人,这段时间也急的油锅上的蚂蚁一般,日日夜夜守着宋知欢,不敢错过半个眼神工作,唯恐出了意外。

宋知欢便是最淡定的一个了,每天按时按点遛弯散步吃点心,十分有规律。

春日的午后,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感觉惬意极了。

宋知欢和四福晋、李氏并排躺在廊下的躺椅上,宋知欢身上还带着一条玉色绣紫鸢花的线毯,她微微眯着眼,猫儿一样,显然十分舒适。

四福晋略带担忧地看着宋知欢高挺着的肚子一眼,道:“林太医说产期就是这两日了,可你这肚子怎么总没个动静?”

“就是。”李氏拧着眉道:“这日日看着,实在是揪心的不得了。”

“唉。”宋知欢叹了口气,无奈道:“她想什么时候出生,我又有什么法子呢?且等着吧,生孩子这事儿,急不得。太医不也说了,妇人生产日期短暂推延都是正常的。”

看着她一派淡定的样子,李氏翻了个白眼儿,道:“我们为何这样揪心,还不是担心你?”

四福晋也道:“我们这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你倒是淡定。”

宋知欢无奈,握了二人的手,道:“好了,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但这种事情也急不得,慢慢等吧。”

“唉。”两声轻叹随着春日温暖和煦的清风散去,红墙小院的角落里,柔软青绿的枝条随着风慢慢摆动着,伴着莺啼清风婉转摇曳出一支曼舞来。

这孩子是在所有人的千呼万盼中到来的。

那是个天气极晴爽的日子,白天宋知欢凭借太医说服了四福晋和李氏,三人绕着居住的小院走了两圈。晚点用了五红汤和豆奶饽饽、红枣核桃酥,洗漱之后,宋知欢早早上床。

然后……疼醒了。

宋知欢拧着眉感受着腹部的疼痛,直到确定这是有规律的宫缩而非日常性乌龙后,方才放声唤柔成道:“柔成,你进来,我肚子疼。”

就在毡垫上眯着眼睛歇着的柔成一惊,忙忙打起帐子查看,见宋知欢面色发白抿着唇的样子只觉心中一揪,忙安抚她道:“主儿别怕,奴才这就去告诉福晋、四爷并请太医和稳婆过来。”

“去吧。”宋知欢面色发白冷汗直流的同时竟然还有心思关心柔成说话的次序,一时也在心中笑自己:不该冷静的时候倒是冷静的不像话了。

却也知道柔成慌乱的不行,不然以她的性子,言语中定然不会漏出半分“破绽”来,把福晋排在了四阿哥前面,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也能治她一个规矩不严。

小小的院子里很快灯火通明,四阿哥正歇在四福晋房里,二人各自揽着一床丝绵被闭目睡着,却也都睡得不大安稳。

见柔成慌里慌张地过来传话,画眉迅速反应过来并唤醒了四福晋和四阿哥,苏培盛手脚不慢,迅速命人去请太医,并开始服侍四阿哥穿衣。

四福晋匆匆披衣过来,西厢房已经灯光大作,云若拧了巾帕来为宋知欢拭擦额角的汗,她也匆匆被叫起,却也迅速打起了精神。

“知欢。”四福晋握了握宋知欢的手,感觉入手一片滑腻冰凉,忙道:“感觉怎么样?稳婆就在后头,马上过来了,太医也有人去叫,别怕。”

宋知欢作为一个心理年龄大概抵得上四福晋母亲的人,此时抿唇笑了笑,也握了握四福晋的手,轻声道:“不怕,你也别怕。”

“我不怕,我不怕。”四福晋眼眶湿润,紧紧握着宋知欢的手,又很快被进来的稳婆、宫人挤走。

李氏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四福晋正紧紧攥着帕子在暖阁里走来走去,四阿哥和四福晋组着团一样,紧紧握着那一串十八子,也在走来走去。

李氏脚步生风,对着四阿哥和四福晋匆匆作礼,“爷、福晋。”

“起来吧。”四阿哥摆了摆手,然后继续转圈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