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在古代,想对付一个内宅女人,办法多到数不胜数,最简单最直接最粗暴的就是毁了她的名声。

受迫于封建礼教的束缚,名声有损的女人是不可能有好下场的,有那家法严苛的家族,为了自身的清誉和荣光,说不定会直接把人浸猪笼沉塘。

有道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想澄清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方立安不觉得这个法子卑鄙,端看是对付什么人了,对于这位罗大小姐,最多算以暴制暴。

当然,散布谣言也不是多容易的事,说它简单也只是相对其他复杂手段来说的。

如果想对付谁就散布谁的谣言,那么打击报复做坏事的成本也太小了。谁在背地里使坏,人家不会调查吗?风过留痕,总能顺藤摸瓜找到源头。

所以,散布谣言首先要考虑到的就是把自己摘出来,大约就是化妆、变声、换装……简而言之,就是不要让人家抓到她这个祸头子。

其次,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谣言这种东西,如果假的离谱,谁会相信?这就要求造谣者必须从实际出发,联系实际,贴近实际,说的半真半假,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以假乱真。

涉及到谣言的内容,需要做的就多了。

方立安换了衣裳,化了妆,雇了几个小乞丐,花了个把月的时间盯着侯府的侧门、角门。又使银子从粗使婆子嘴里得知武定侯府的大致情况,无须多么细致,大概就是通判家的小姐在侯府的序齿,她订婚的对象是哪家少爷等等。

鉴于在老百姓眼中,凡是跟官沾边的都不好惹。所以,造谣一事,还得方立安亲自出马。

大夏天的,烧饼铺只大清早趁早凉的时候开张,卖百来块烧饼,不到中午就关门歇业,下午出去造谣。

她本就长得糙,出门前,把皮肤画的黄一点、黑一点,细节方面再修饰一下,看起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人。

京城一百二十八坊,除了武定侯府所在的荣华坊和官府办公区,方立安找着人流量大的地方,挨个哭诉了一遍,尤其是平康坊。

平康坊是什么地方?

京城最最著名的红灯区。

平康坊什么人最多?

达官贵人以及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人。

本朝没有官员不准嫖妓的规定,是以,在秦楼楚馆找两个红粉知己载歌载舞、浅斟低酌,那都是半官方的活动。

方立安觉得在这个地方“造谣惑众”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因着平康坊入夜后才最热闹的特殊性,她还特意找了个借口安排狗蛋去同窗家住了一宿,自己在烟花之地浪了一夜。当晚,挑了个性子棉柔话不多的小姐姐,喝了一宿的花酒,很是开了眼界。

玩归玩,正事不能耽误。方立安扮演了一个因为死了青梅,悲痛欲绝,伤心买醉的汉子。

故事中,他攒够了钱,正要为青梅赎身,谁曾想眨眼间就天人永隔。而杀害青梅的凶手,就是武定侯府的四姑娘,起因竟是青梅不小心弄脏了四姑娘的团扇。

弄脏了团扇,被罚了五十大板,青梅一命呜呼。

是的,方立安偷了个懒,照搬了原主的遭遇,也不算冤枉了侯府的四姑娘。

汉子哭的悲痛、哭的隐忍,影后的技能点点满,表情十分到位,渲染力极强。

“她以前跟我说在主子面前当差不易,动辄挨打挨骂,整宿整宿地罚跪,我只一味的让她忍忍,等我攒够钱,等我……”汉子捂脸,似是说不下去,痛恨自己慢了一步,永远地失去了爱人。

只这一会儿,她周围就围满了人,同情有之,愤慨有之……

方立安再抬头时,怒目圆睁,两眼通红,面容狰狞,“什么侯府小姐,狗屁的大家闺秀!简直毒妇!”

这种凄美悲惨的爱情故事最能引起穷酸书生和落魄红袖的共鸣。书生自叹怀才不遇,妓子自怜悲惨的命运。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悲哀。于是,故事中残暴不仁的侯府小姐便成了他们共同的宣泄对象。

“岂有此理,世上竟有这等歹毒之人。”

“一个团扇而已,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我们穷苦人儿,可不就是命如草芥……”

“……”

方立安见识了传说中的烟花柳巷,喝到了让男人们醉生梦死的花酒,说了罗四小姐的坏话,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当然,如果陪她喝花酒的姑娘能再好看点就好了。可惜,她的人设是个穷小子,花魁不是她这种穷人可肖想的。

第二天,李家烧饼铺歇业一天,方立安好生洗了个澡,去去身上的酒气和胭脂水粉味,补个懒觉,做几道好菜,等狗蛋放学归家。

火,她点了。

烧起来,指日可待。

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五品以下多如狗,四品以上遍地走,但官是官,民是民,老百姓们并不敢非议朝廷命官及其家眷。就算偶尔提起,那也是关上门私底下悄悄说的。

只这次不一样,没看苦主自己跳出来讲了吗?有鼻子有眼的,可不是他们平日里半路听来的不明真假的小道八卦。

于是,京城里,武定侯府四姑娘性情残忍暴虐打死人的这把火越烧越旺。

跟罗四姑娘定亲的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家的嫡次子唐谨仁。

翰林院侍读学士,从五品官员,属于朝中清贵,天子近臣。看似没有实权,远不如武定侯府底蕴深厚,但实际上简在帝心。更何况英宗后便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认真计较起来,他家儿子便是武定侯世子的嫡长女也配得,更别说武定侯庶子家的女儿。

罗志远走他老师的路子谋来了这门亲事,当初就有一条,说她女儿性情温顺,有一颗仁爱之心。年仅十岁就抱来自己的手饰匣子给父亲,说要当作善款,给金阳县的百姓买米买粮。

这个故事感动了当时还是侍读的侍读学士,后来罗志远的老师透了口风,罗夫人又邀请唐夫人上门,一来二去,双方父母都觉得不错,事就成了。

再过半年,眼看着要成婚了,却出了这档子事儿,侍读学士唐修齐和他夫人急的直上火。

唐家家风好,人品也端正,倒是没一上来就退亲。但唐家人心里也虚啊,有道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万一是真的,儿子岂不是被坑死了?

因着儿子的婚事,唐修齐连着几天没睡好,嘴角冒了两个火泡,皇帝见了开玩笑,说要治他个殿前失仪。

唐修齐啪地就跪下了,叫苦连天,各种臣知罪,臣该死,皇帝刚问了一句,他就得啵得啵把前因后果交代的一干二净。

唐修齐也是无奈,这种事情光凭他自己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他毕竟是个靠嘴皮子吃饭的文官,又不会搞安插眼线那一套,如果武定侯府有意隐瞒,他也无计可施。但就这么认了,他又怕耽误儿子一辈子。思来想去,只能抱皇上这条金大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