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温钧挑选出的字帖是馆阁体。

这种字体是历朝历代官方的科举字体,规整圆润,秀雅优美,对书写者的要求极高。

不过打好底子,日后再学习其他字帖就轻松多了。

温钧依着记忆里温承贺耐心指点的声音,在桌上铺开白纸,慢慢临摹字帖。

至于写出来的效果……

只能说,还好温承贺留下的东西够多,温常氏舍不得扔,一些用于练笔的普通纸张也被收在木箱里,就算被温钧浪费了也不可惜。

温钧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字,都有惨不忍睹的感觉。

练习到天色暗下来,他叹了口气,放下纸笔上床休息。

次日,温钧起得很早,和温常氏说明想法,用过早饭就出了门,去拜访县城里的三家私塾。

这三家私塾各有千秋。

其中有一家,还是季明瑞就读的私塾。

回想季明瑞的心性,温钧先对这家私塾有了不好的看法。

创办这家私塾的秀才也没有辜负他,一看见他,就阴阳怪气的开口,直言自己教不起温钧,让他去另觅良师。

他的本意或许是杀杀温钧的威风,再顺带讥讽一下老对头的嫡子。

只要温钧服软,吹捧他一番,说不定就会收下温钧。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时候,温钧早就对他有了不好的初印象在先,闻言二话不说,先拱手行了个客套的礼节,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他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噎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看着温钧的背影,有种上下不得的难受。

温钧去的第二家私塾,倒是愿意收下他。

不过温钧看了一眼院子里撒欢的孩子,再看看疲懒懈怠、躺在屋檐下喝酒的先生,知难而退,礼貌告辞了。

第三家私塾是温钧最后的希望,也是距离温家最远的一家,位于城西。

温钧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对这家私塾的感官立刻就好了起来,内心也期待起来。

门口的小童探着脑袋,往院子里看,没注意到温钧。

温钧也就没出声,站在他旁边,听见他嘴里念念有词,随着屋里传来的读书声一起诵读。

读完一篇《大学》,小童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发现了身边的温钧,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温钧拱手,不卑不亢地将此行目的讲明。

小童恍然大悟,还了一个礼节,解释道:“既如此,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和先生说一下。”

温钧很快就被小童领了进去,穿过私塾的院子,穿过几间教室,到了教室后面的一间书房里,见到了这家私塾的先生。

对方是个胡子花白,年约五十来岁的老者。

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手执书籍,正在低头看书。

温钧进门后,他抬头看过来,凝目看了半天,问道:“你有几分眼熟。”

温钧解释了自己的身份。

得知温钧是温承贺之子,先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站起来上下打量温钧:“原来如此,怪不得一表人才。”

他和温承贺算是神交已久,对他的儿子温钧自然也有几分了解

温承贺出事后,私塾解散,他就一直在想,此子会去哪个私塾继续读书。他心里巴望着收下这个有天赋的学生,没想到,对方时隔五年才出现。

老先生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坐回交椅上,示意道:“说吧,四书五经你如今在家读到哪里了,我给你安排教室。”

这就是过关了的意思。

温钧刚刚松了口气,反应过来老先生话里的意思,又面露尴尬。

他对四书五经的记忆仅限于原主,而原主五年没有读书,早就忘记得七七八八,他来之前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被人收下,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别说四书五经,就是三字经他都记不太清了。

面对老先生期待的目光,温钧只得难堪地解释:“家里出事后,我就没有再看书,以前的东西也忘得差不多了。”

老先生一愣,面露失望,不可置信问:“一点也不记得了?”

温钧摇头。

老先生这下不仅仅是失望了,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戒尺恨恨地打在桌上,痛心道:“你怎么能这么浪费自己的天赋!伤仲永之事,难道你父没有和你说过吗?”

温钧无奈,想了想,开口道:“先生可否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再来拜访。”

老先生诡异的一顿,看向温钧,半信半疑问:“你要在三天之内背下四书五经?”

温钧不敢打包票,委婉道:“我尽力而为。”

“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老先生也有试探之意,一口答应下来。

温钧眼底露出一丝亮光,冲着老先生弯腰行礼,拜谢他的应允。

……

三日后,温钧再次站到老先生面前,双手负在身后,神情不卑不亢,缓缓背诵。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

老先生坐在桌前听温钧背书,目光由一开始的镇定,渐渐变成了好奇、惊讶、震惊、目瞪口呆。

他竟然真的在三日之内背下了四书五经?!!!

在老先生还处于震惊中的时候,不知不觉,书房外面挤满了听见动静、好奇而来的学生,

温钧没有注意到,依旧在背诵。

等到背诵到《诗经》王风篇,他停了下来,面露一丝无奈:“先生,剩下的我不会了。”

这三日,温钧通读四书五经,日夜不分地背诵,却只背下了四书,还有部分《诗经》,另外四本书甚至都没来得及看。

期限一到,他是抱着上刑场的决心来私塾的,只希望他的表现能让老先生网开一面,先将他收下,多给他几天时间。

而老先生会网开一面吗?

这个问题都不用思考,温钧话音落地,见猎心喜的老先生早已经站起来,迫不及待要将他收进私塾。

人这一辈子,不是图名就是图利。

老先生四十岁得中秀才,知道这辈子剩下的时间不够他再去奋斗举人功名,放弃了学业,退下来开了一家私塾,专心教导学生。

他开私塾,一不为钱,二不为利,只为了名。

不能做举人,就做举人的蒙师。老先生希望教出能考中举人的苗子,以此扬名。

可惜他私塾开了十来年,教出的秀才倒是有几个,举人却从没有过。

现在温钧摆在面前,如此天赋,只要努力上进,考中举人的几率是其他人的数倍,他又怎么可能不欢喜看中?

“你若入得我门下,以后就要好好读书,不能再像往日那般懈怠,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