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醋肉(第2/3页)

谢昭道:“有公鸡也好,可以孵小鸡。”

程遥遥得意地点点头:“没错!到时候小鸡长大了又可以生蛋,生出蛋来又孵小鸡,**蛋蛋无穷匮也。”

谢奶奶直笑:“那可养不下!就这十几只我还嫌烦呢。”

谢绯道:“隔壁银桂婶子养了三十几只!还有鸭子呢!”

在闲聊中,程遥遥得知了这几个月,村里也悄然发生着变化。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抓鸡鸭来养了,最早养鸡的人家已经开始捡鸡蛋了,一天能捡十几个呢,补了不少饥荒。还有人偷偷在自留地里种花生和棉花,稽查队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桃庵村比他们夸张多了,桃庵村去年受洪水损失惨重,村大队开了磨坊,学坝上村卖豆腐和榨油呢。凭啥其他村子能赚钱,他们甜水村就不能?在这样的好胜心和攀比里,村里反而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和平。

程遥遥模糊地记得,私有土地承包制也就在这两年了。时代的洪流到来之前,已经有具体而细微的征兆出现在农村里。农民们并不懒惰,中国的农民有着最吃苦耐劳的秉性,一旦给他们机会,他们一定能用汗水和劳作向大自然换取丰厚的报酬。

谢奶奶和谢绯对程遥遥的事情更好奇,特别是谢绯,缠着程遥遥问她拍电影的事儿:“遥遥姐,电影什么时候才能放啊?”

“拍完电影还要剪片子,做后期配乐,还要送审,最快也要春天了。”程遥遥笑道。

谢绯憧憬地道:“到时候我们村也会放你的电影吗?不对,到时候我都在城里上班了,可以去电影院看电影了!“

程遥遥道:“我也不清楚。”那电影还不一定能过审呢。这电影的题材很危险,荣导为了不改剧本跟上头吵了好几架,最后还拍了两个版本的结局,就是为了过审。

谢奶奶见程遥遥对电影的事并不上心,也松了口气,笑道:“不管能不能放,拍电影也是长见识的事儿。倒是遥遥这回不是去上海探亲吗,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从上海回临安城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谢奶奶从刚才就惦记着这件事,到底是闹成什么样才会叫两个孩子大年初一在火车上过,也要赶回家里?

程遥遥闻言,眉眼间的神采瞬间一黯,端起茶喝了口才道:“就……就想回来了。上海没意思。”

“上海怎么会没意思呢?”谢绯天真道,“你不是说上海有好多大商场,还有很多很好玩的……”

谢昭打断谢绯的话,道:“遥遥从上海给你买了很多东西,你去看看。”

谢绯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对,偷偷看了眼程遥遥的脸色,起身去看那堆礼物了。

谢奶奶坐到程遥遥身边道:“跟奶奶说说,大过年的怎么回来了?昭哥儿也是!都是你,大年初一怎么把遥遥带回来了?”

谢昭虚心认错:“是我不好。”

程遥遥忙道:“不是谢昭!奶奶,我就是不想在那个家呆着了。”

程遥遥说着,恹恹地把脸埋在谢奶奶肩膀上。谢奶奶看了眼谢昭,谢昭摇了摇头,眼神心疼地落在程遥遥脸上。

谢奶奶饱经世事,缓缓问了几句,就把程遥遥的话套出来了。听到程父坚决反对程遥遥跟谢昭在一块儿,谢奶奶露出忧愁的神色来。再听说程遥遥离家出走,没跟家里打招呼就跑回来了,不由得严厉地瞪了谢昭一眼。

她揽着程遥遥单薄的肩膀慈爱道:“你爸爸其实也很难,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父女俩没有隔夜仇,赶明儿昭哥儿带你进城,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去,啊?”

程遥遥噘嘴:“不去!”

“不准这样!奶奶可不高兴了。”谢奶奶摸着程遥遥的长发,笑呵呵道:“看你这头发都乱了,奶奶给你梳一梳。”

谢奶奶拿了木梳子,替程遥遥编了根漂亮的麻花辫。程遥遥这才高兴了,跟谢绯跑进厨房做饭去。谢昭见状也要跟进去,谢奶奶奶道:“跟我来!”

谢昭跟着谢奶奶进了东厢,一进屋谢奶奶就抄起鸡毛掸子抽下来。谢昭被抽了个正着,也不躲,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望着谢奶奶:“是妹妹要跟我回来的。”

“遥遥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大年初一的,你们俩就在火车上过?叫遥遥爸心里怎么想?”谢奶奶气道,“咱们家可从来不做这不懂礼数的事儿!”

谢奶奶唠叨着:“你跟遥遥的事儿本来早该跟遥遥家里说,要放在过去,那叫下定!可咱们家如今是这情况,我想着等你考上大学了,名正言顺地上门提亲才好。你倒好,还真带着遥遥跑了!人家现在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了。将心比心,要是有个混小子偷偷带着小绯跑了,咱们还不得急死?”

谢奶奶说着说着又生起气来,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抽他。谢昭抬手挡了下脸,道:“我没有。”

“还犟嘴!”谢奶奶怒道。

谢昭挺直了背,垂眼道:“我跟遥遥父亲说了。”

“什么?”谢奶奶意外道。

谢昭道:“我带遥遥回家之前,去找过程伯父。他知道遥遥在我这里。”

谢奶奶的鸡毛掸子垂了下来,打量了一眼谢昭。谢昭是从不撒谎的,谢奶奶琢磨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同意让你把遥遥带回来?这是做父亲的吗?”

谢昭面无表情道:“程伯父现在顾不上遥遥。”

谢昭出狱那天就去找过程父。程父跟魏淑英母女在一起,一家人在百货商店采买嫁妆。

他只对程父说了三句话:“伯父,遥遥在我那里,她很安全。”

程父长舒口气:“遥遥没事就好。”

谢昭道:“我会劝她回家。”

程父摆了摆手,被烟熏干的嗓音透出疲惫:“她不会听的。如今家里乱得很,遥遥回来反而受气。”

程父抽出一根烟递给谢昭,两个男人聊了很久。大多数时候是程父在说,说他的左右为难,说程遥遥从小到大的事,说如今家里的混乱局面。

程父深深地又叹了口气:“哎,其实一家子和和乐乐的多好。遥遥她被我惯坏了,这性子有时候实在叫人头疼。”

“她性子很好。”谢昭冷淡道。

程父一愣,转头看向谢昭:“嗯?”

谢昭眼神认真:“遥遥娇气,却不会蛮不讲理。她发脾气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小子是在说他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女儿?程征反应不过来,谢昭继续道:“遥遥曾经从这个家里被逼走过一次。伯父,难道您觉得今天这局面是遥遥的责任吗?”

程征听到最后一句,眼神不由得避开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昭继续道:“遥遥是很在乎您这个父亲的。上回听说您受伤,她哭了很久。”

程父一颤,顿时别过头去,掩饰地摘下眼镜擦了擦。他忽然想起了程遥遥在乡下给他寄来的罐头和信。程遥遥搂着他胳膊甜甜地叫爸爸。才回上海的时候,他们父女俩关系多么地好,怎么一切都变成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