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平安夜这天下了极大的雨。

从市区到东郊开了一个小时。

东湖疗养院在冷雨下,显得更加阴暗。

车子开到近处,荣嫣才发现不是疗养院阴暗,而是过去的那个夏天,疗养院三面墙种满了爬山虎,冬天剩枯藤依附着墙壁,在寒风冷雨下,远看便显着阴沉了。

荣嫣到了门岗,这下半年她的确对张迪疏忽了,一直挨到平安夜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朋友,带着礼物前来探望。

保安室在年前一出事后就换了人,上半年荣嫣来时听张迪父母说,这回请地专业保安公司,再不会让莫名其妙的人闯入。

张迪父母立场也很无奈,论条件,这家疗养院的确是本市首屈一指,且价格在他们接受范围内。

一场疾病拖垮全家人。

不过张迪父母是荣嫣见过韧劲最强的一对老人,对独生女的爱护不以她的病情轻重为转移,哪怕熬白了满头发,依然有一张笑如暖阳的皱眉脸,哄着,教着女儿,像女儿刚出生时的模样,无有怨言。

楼上房间内,日复一日的碎碎念正在上演。

“真的有发生过啊。在欧洲城堡酒店里,他亲我,他碰我,说想念我,而且他那方面真的好厉害的,有一次我们房门没关好,被清洁工偷看到,她站在门口看了好久,事后还跟我说,真的很羡慕我。”

“他用左手碰我脸颊,不停歇,好像要把我脸皮碰化掉。”

“对,他还喜欢打我,掐住我脖子,用左手……呜呜,又痛又快乐,我是个不要脸的婊.子!”女孩说着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小迪!”张母扭毛巾的手立即一软,毛巾掉落,她迅速反应,冲过去一把搂住女儿双臂,不准她自残。

张迪哭叫着:“我打死我自己!”面容恐怖。

门口,荣嫣直视着这一幕,感到不可置信。

“好了,安静下来,过会儿宋医生来查房,你好好和他聊聊。”张母习以为常,宽慰地拍女儿背,并打算将刚才扭丢的毛巾,伸长手臂拿回来。

可床和桌子有一定距离,她手掌艰苦伸着,忽地,有人祝她一臂之力,毛巾从热水里扭干,递到她手上。

“荣秘书?”张母惊喜。

“不好意思阿姨,下半年太忙了没多来看看张迪。”荣嫣心里不是滋味。

探望病人总是压抑地,尤其这种折磨患者和家属一生都不可治愈的病。

张母朝她笑笑:“有心不在来不来。你经常给她寄漂亮裙子,她真的好喜欢。每次都穿着到楼下嘚瑟好久。”

荣嫣眼角一红,点头笑:“那就好。”

张迪病情加重了。

她已经记不得荣嫣,只不过半年没来而已,张母说她只能记得最近三个月的事。

荣嫣着急问:“难道真的没控制方法吗?”

“精神分裂是相当严重的一种病,当然,她爆发急,一时不好治疗我们也表示理解。反正都这样了,也不在乎更差。”张母说着拿毛巾给女儿敷刚才打肿的脸颊。

“妈,我来吧。”张迪拧着眉,自己把毛巾抢过来贴脸上,并奇怪看张母:“你坐啊,站着不累啊!”

张母点点头笑着坐下。

“张迪,你想起来我是谁了吗?”荣嫣带着期待的语气问她。

“不就是送我裙子的荣秘书吗,记得!”张迪爽快地一拍大腿道。

她先前长发剪短,此时像男生一样的运动头,身体也在药物作用下发胖,脸上还因为内分泌的失调,零星散布着痘痘。

精致的小女孩一去不复返,眼前真的是一位长期吃药模样大变的病人。

荣嫣难以想象张家父母是以怎样的毅力支撑着这一副残局。

“荣秘书,你不要担心她。虽然时好时坏,但我对她病情治疗抱着极大信心,她爸爸最近去了国外,寻找外边最出名的医疗机构,我们打算送她去国外。”张母提到这事就很高兴:“总之,她一定会控制下来的。”

荣嫣奇怪问:“刚才她说的那些话还是年前的,难道你们没灌输新的内容给她?”

那个黑衣人向张迪传达的信息简直不堪入耳,什么站在房门口看到一男一女滚床单,他喜欢用左手打她等……

荣母皱眉叹气:“唉,可能是病发时的记忆太深刻,她那一段怎么都清除不去。不过,我们有给她增加新内容,她偶尔记,大部分时间是无视。”

荣嫣于是试着和张迪聊:“张迪,能告诉我最近这里有什么好玩事吗?”

“有啊,今晚这里会有个唱诗班,你留下来听吗?”张迪这样子又显得极为正常。

荣嫣正要高兴答应,这姑娘又盯着她眼睛突然神神叨叨起来:“荣秘书,你是荣秘书——不要和他结婚!”

张母低斥:“荣秘书才没结婚呢,不要乱说。”

“不要和他结婚!”张迪又喊了遍,一双漆黑的眸死死盯着荣嫣一动不动。

荣嫣一下遍体生寒,唇瓣动了动,“你说……谁和谁不能结婚?”

“荣秘书!”虽然口口声声喊着荣秘书,张迪眼睛又转回地面去,对着地面喊:“不要和他结婚!”

“你不要介意,她就是这样。”张母宽慰。

荣嫣僵笑着点头。

直觉告诉她,黑衣人又出现了,不要和他结婚,是对方通过张迪向自己传达的警告。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

……

晚上回去,荣嫣做了噩梦。

梦见自己从云端摔下来,她在梦境之中只觉得自己狠狠蹬了下脚,接着就听到耳侧有人闷哼一声,吓睁开眼的同时,发现自己躺在家中卧室的床上,而身后闷哼一声的人正是搂着她而睡的季宴洲。

“……”荣嫣一下僵住,她踹到他小腿,直接将他踹醒了。

“怎么了?”他双臂收紧,几乎将她卡进自己胸膛里,脸庞在她后颈窝里磨蹭。

声音低沙性感,好像没醒透,全然不似他正常的样子,荣嫣察觉自己身后异样,一时声音惊惶:“没没事儿……”

“做恶梦了?”他自顾自问,一点不把她的惊惶当回事。

“嗯……梦见从云端掉下来……”荣嫣身体僵硬着。

“假的。”季宴洲话音落,鼻尖蹭她的后颈,轻轻地带着暧昧地笑。

荣嫣心房大颤,两手不自觉握成拳。

他一直以来避免这件事。

睡前搂她和搂荣小与没任何区别,甚至会给她讲故事,聊着笑着一夜平静过去。早上,荣嫣每每又醒的比他晚,她睁眼,季宴洲已经在外头将两个孩子收拾好,她一出去,直接和他们同桌吃早餐了。

哪里像此时此刻,清晨醒来,他气势磅礴贴着她身体,叫她直观感受属于男性的躯体。

荣嫣脸埋进枕头里,他已经将她换了姿势,趴向床铺中,他拥在她身后,一个心热,一个身体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