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我们该怎么办?”褚谧君问。

虽然眼下的洛阳似乎还算平静,但皇帝死后怎么可能不掀起一番风暴。

“现在就走。”褚相当机立断。

“现在?”

这一决定太过突然,褚谧君不犹懵了一下。

逃命可不就是这样么?难道还要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等到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说不定敌人的刀子都已经落下来了。洛阳城内眼下已经没有褚相多少部下了,效忠于褚家的军队也无法抵抗楼氏留下的大军,皇帝死得突如其来,像是动乱的前兆,他们必须得赶紧走。

“去告诉门外那几个从宫里派来的内侍,我病了,病得很重,恐命不久矣,不能进宫吊唁陛下,望皇后宽恕老夫。”他吩咐家奴,“若那几个宦官纠缠不休,非要让老夫进宫,你们也不要对人家动粗,尽可能的和他们好好讲道理就是了,但是记着别让他们闯进来打扰到我。”

其实就是让家奴拖延住时间,而他则趁机带着褚谧君从后门离开府邸。

之前他就一直在筹备逃亡事宜,所以需要带的东西差不多早就准备好了。他这一生不贪财不求富,原本府中就没有多少珍奇,也就少了拖累。将一些和国家大事有关的文书收拾好后,也就能够启程了。

“姨母怎么办?”褚谧君问。

“皇帝昨夜驾崩,死因不明,皇后却没有递信出来告诉我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料想她也应该出事了。但她是皇后,还是我的女儿,那些人应该不至于直接杀了她,多半是将她软禁了起来。在我方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我们救不了她。”

“是要放弃姨母么?”褚谧君跟在外祖父身后,与他一同快步穿行在褚家后院复杂的回廊之间。

“谁说我要抛下她不管了?”褚相竟然笑了一笑:“皇后是我的女儿,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舍得下自己的骨肉?但你不要小看你的姨母,她可是个不好欺负的人。”

他有信心,自己的长女即便身陷群狼环伺之地,也依旧能够毫发无损,说不定还能顺手驯服那些凶兽。

“但……”褚谧君顿住脚步。

但她现在不想走,她记得自己和常昀约定过要一块离开洛阳的。

见她面露犹豫之色,褚相很快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要是放不下那个人,就去找他吧。我在城门外等你。”

“好。”褚谧君感激的点头,转身骑上一匹马,往清河王府的方向疾驰。

洛阳城一片茫茫素白。去年冬日的积雪堆在屋檐与街角,一夜之间,白幔挂遍了城内每一个角落。

皇帝的死亡太过突然,便是庶民都在惶惶不安。褚谧君艰难的驭马抄最近的路来到了清河王府,然而,她在这里并没有见到常昀。

“云奴出门了。”清河王说。

“去哪了?”

清河王像是迟疑了片刻,他身边的奴仆多嘴,说了一句,“收到一份从宫里来的信,便去了。”

宫里来的……

想都不用想也该知道,这份来信不怀好意。常昀又不是什么没脑子的蠢人,为什么还要进宫?

看着她焦躁而疑惑的神情,清河王无奈的开口:“因为写信的人是夷安侯,信中说,济南王就在宫中。”

“济南王若是死了,那么他纵然进宫也只能见到一堆腐烂的尸骨,济南王若是还活着,他就算见到了他又能如何?凭他一己之力能够将济南王带出来么?”褚谧君被气得脸色发青,“殿下为何不拦住他?”

眼下不是迁怒清河王的时候,她一个晚辈也没有资格指责清河王,然而这句话在她静下心来耐心斟酌之前就已克制不住的脱口而出。

“拦不住。”济南王的神情一点也不好看,这个平素里总笑着的中年人,此时也满面严肃,“倒是想问平阴君,来访寒舍,有何贵干?”

“陛下去得突然,晚辈担心……”褚谧君没将话说完,但其中深意济南王不难猜出,“所以还是离开洛阳避祸为妙。”

“平阴君已经打算离开了么?”

迟疑了下,“是。”

“那平阴君赶紧走吧。”

褚谧君坐着没动。她来这里的目的本来是带着清河王一家离开洛阳的,眼下却连常昀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这么走了,她很不甘心。

“平阴君离开洛阳,吾儿尚有一线生机。”清河王劝她。

的确是这个道理,就连她的外祖父都不敢留在现在的洛阳,她就算留下来了又能怎样?倒不如离开,再寻机会杀回洛阳救人。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她两腿沉重,怎么也无法从榻上站起来,直到清河王走到了她面前,动作温和却又坚决的将她拽了起来,按着她的肩,将她一路带到了王府侧门。

“要走的话,可要抓紧机会。”

打开门,褚谧君愣了一下,因为门外竟站着徐旻晟。

目光交汇那一瞬,他轻咳了一下,“丞相不放心你,所以我来接你了。”

清河王轻推了褚谧君一把,将她交到了她名义上的父亲手中,“一路顺风。”

徐旻晟看了清河王一眼,“不打算离开么?”

“不了,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宗室,能碍着谁的眼。”

徐旻晟颔首,再未多话。

***

皇帝下葬那日,公卿皆进入皇宫吊唁。

然而就在这些人踏入宫门之后,埋伏在暗处的兵卒弯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皇帝之死被宣布为丞相褚淮与皇后的阴谋,失踪多日的夷安侯站在皇帝棺前,拿出了皇帝册封他为太子的遗诏。洛阳城外还未撤走的军队宣誓效忠夷安侯,不久后,夷安侯的兄长北海王借着赴京吊丧的名义携兵马入洛阳,彻底控制住了帝都的局势。

但最大的遗憾及最大的隐患有两样,其一是褚淮早早的就离开了洛阳,下落不明,而天下十三州,多的是褚党门生分布,抓不住褚淮,也就对付不了分散各地的褚党;其二是传国玉玺失踪,有消息说是落到了先帝遗孀褚亭手中。

西北方,东西赫兰正在争斗不休,惹得边境不安,商路断绝;洛阳之北,先前因楼巡南下而饱受蹂.躏的州郡也尚未恢复元气;凉州官吏叛国之事不了了之;楼党余孽未被清理干净——总之庆元八年是个多事之秋,北海王入京,夷安侯夺权,更是将混乱推向了巅峰。

皇帝停灵的时间极久,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忙于清除异己的夷安侯才终于想起将死去的伯父下葬。据说那时尸体已腐臭不堪,抬棺的人甚至不得不用布掩住口鼻。

而为皇帝定谥号的事也议论了很久——太常及其属官曾是褚党,在经历了楼巡的清洗后本就不剩几人,还未恢复过来,便又碰上了皇帝驾崩,夷安侯主政,在动荡的时局下,用了很久才最终定下,先帝谥号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