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朝雾和李知尧同乘一马回到军营的时候,天边的晚霞早隐了全部红光,深浓的夜色漫过整片荒地,半空升起一轮大如银盘的月亮。

银辉洒下来,落在草尖上。

因为已经过了蛮州关城门落锁的时辰,李知尧和朝雾也就没有回城里去。直接留在军营用了晚饭,梳洗一番便就打算在帐篷里住下了。

顺哥儿有春景和秋若带着,难得出城来玩,在这军营里又玩得高兴,倒也没怎么过来打扰朝雾和李知尧。便是玩累了睡觉,也是直接睡在了春景和秋若的帐篷里。

朝雾在李知尧的帐篷里,就在灯下和李知尧一起翻兵书。和李知尧一起看,便多是挑些不懂的地方出来,叫他解释给她听,顺便听听他身上有过的故事。

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得时间久了,就算心与心之间还有隔膜,但仍然挡不住对彼此都越来越了解。活过的小半辈子那么短,闲聊间就能说个七七八八。

也因为朝雾现在对李知尧十分坦诚,不跟他作假隐藏情绪,李知尧对女孩子的了解也深了许多。不再像从前,只知道自己想要想给什么,压根儿不去管身边的人需不需要喜不喜欢。

对于朝雾看兵书学骑马这些事,李知尧只当朝雾是在了解他,心里自然觉得很是受用。这都是他喜欢的东西,朝雾愿意了解并学习,他能不高兴么?

当然,李知尧打小就不受规矩礼教束缚,原本也没有那种,女人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身居内宅的想法。所以只要是朝雾想做的,他基本都无条件满足。

在朝雾和李知尧在灯下聊那些书中的战术战略的时候,帐篷外面一直吵吵闹闹。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不是火堆边吃酒划拳,就是舞着刀枪练身手,只怕等睡了才能静下来。

朝雾没心思看书了,拿着黄卷书盖到案桌上,看向李知尧道:“要不我们也要些酒来吃?”

李知尧掀起目光看着她,“你不是量小不能吃?”

他犹记得在柳州的时候,她第一次伺候他,主动带了酒去找他,吃了一点脸蛋就红了,后来是借着酒意伺候的他。也就是那一晚,她把她的生涩全给了他。

当时事后他还问她呢,问她到底有过几个男人。结果谁知命运会捉弄人,从始至终,她也不过就有过他一个男人罢了。她在这方面获得的一切经验,都来自于他。

朝雾不管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道:“量小就不能吃了?”

若是为了伺候人而吃,或者是被逼着要陪人吃酒,她确实是不大愿意吃的。但若是这普通平日里,她自己想吃,为什么不能吃呢?

李知尧看她如此出声反问,自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直接出帐篷叫人送了一小坛酒来。

酒和杯子送到帐篷里,摆放在案桌上,李知尧便又陪着朝雾在灯下饮酒。斟酒送杯都是他的活,同时也还得拿起酒杯来给朝雾助兴呢。

朝雾不过刚吃下两小杯,脸蛋就染上了些微红意。她端着酒杯,身子微软地靠在案桌边,红唇呷杯,举手投足间散发出诱人的媚态来,挑动着李知尧的理智神经。

又吃下一小杯,她放下杯子来,胳膊搭在案桌上不收,话音越发软,看着李知尧问:“陪人喝酒伺候人喝酒的滋味,怎么样?有没有一种,被人侮辱的感觉?”

李知尧看她这副样子,微醺之后有点娇憨,忍不住便是想笑。他为她连厨子都做了,放下刀剑掌大勺,如今伺候着吃点酒又有什么?

他抿着笑摇摇头,“没有,你还想让我伺候你什么?”

朝雾把酒杯往他面前推过去,“斟上。”

李知尧很配合地把杯中的酒倒满,看着她又把杯中的酒吃下去。吃完了放下杯子,朝雾忽然起身,身上单衣轻盈,衬得她飘忽的身形越发如仙子一般。

她是有些醉了,所以走路也有些不稳。

朝雾起身微晃着身子绕过案桌,到李知尧面前,直接搭上他的脖子坐下来,坐在他腿上,面对面仔细端详他的眉眼鼻梁和嘴唇,端详得他耳朵也红了。

耳根下的红意染上脸畔,好像他也醉了一样。

朝雾端详完了,收紧胳膊抱过去,头落在他耳边,低声断断续续说:“其实……我挺喜欢的你的身体的……模样长得好……又健壮……”

李知尧努力压着自己的呼吸,不知道朝雾是不是还是在故意“侮辱”他。但这种“侮辱”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最好的情趣,他喜欢得不得了。

可他偏还控制着自己,压着声音问朝雾:“抛开身体,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我这个人?”

听得这话,朝雾松开了胳膊,勾着他的脖子认真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红着脸蛋摇头道:“你太坏了,你对我做过的所有事,我都忘不掉……只要想起来……就恨你……”

李知尧听完这话,心房瞬间就凉了几个度。他目光柔软如水,带着丝丝缕缕的伤情,看着朝雾又问:“那打算什么时候喜欢我一点?”

朝雾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回答李知尧:“下辈子吧……”

说完忽又松开李知尧的胳膊起身,一边往床边去,一边挥了挥袖子道:“你可真是扫兴……好好的……非问什么喜欢不喜欢……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

话刚说到这里,突然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了起来。朝雾被吓了一跳,余下的话没说出来,本能抬手一把抱住了李知尧的脖子,脸上蒙了一层惊气。

李知尧看她一眼,没再多问那些让她觉得扫兴的话,把她抱到床边放下,俯身下去……

***

从此后,李知尧再没问过朝雾,她有没有一点喜欢他的话。因为答案似乎很难轻易改变,而且确如朝雾所说——喜欢又能怎么样,不喜欢又能怎么样?

这事算是成了李知尧心里的一个结,也可以说成了一个执念,但他已经轻易不再表现。不过偶尔顾影自怜,醒神后再笑话自己跟个傻子一样。

除了感情方面很难有进展,李知尧和赵太后之间,也一直还在暗中斗争。李知尧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一直对外的表现就是眼里除了女人没有其他。

赵太后安插在蛮州的耳目,看李知尧大半年如一日这般,自然不觉得他有任何威胁,对他也越发提不起兴趣来。每日里混吃混喝盯着,只当这是个闲差了。

盯到了深秋入冬,隔段时间送回京城的密报,都是一样的说辞,基本没什么不同。

赵太后对密报不是很放心,自然也会问张程远和萧进有关晋王的情况。张程远和萧进奏书给赵太后,说辞与密报差不多,赵太后才真放心。

既然李知尧没有威胁,赵太后自然安心于自己权力的稳固,也就慢慢放松了神经。对于除掉李知尧的事不再那么着急,想着慢慢盯时机,她平时仍把大部分心思放在朝中政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