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池渊这话问得没头没脑。

闻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又不再多解释,两人之间忽然陷入莫名其妙地沉默中。

这会是傍晚,乌云黑压压积在空中,云边像是沾了墨,飘到哪里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痕迹。

刚下过雨,空气里还带着湿润的水气和星点的凉意,小花园里并没有多少的病人,大多都是医护人员为了方便,从这里抄个近道,来往形色匆匆不作些许停留。

闻桨急诊那边还有未处理完的工作,听了几分钟风吹绿叶的动静,她站起身,双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垂眸看着眼前的人,“那我先回去了。”

池渊嗯了声,余光瞥见先前被他丢在长椅上的烟盒,抬头问道,“你带打火机了吗?”

闻桨摇摇头,又提醒,“住院部楼下有个生活超市。”

“好,我等会过去看看。”

“嗯。”

闻桨离开后不久,池渊也起身离开了小花园。

回到病房时,池母告诉他,老太太在他下楼后有过短暂的清醒,时间短到甚至都来不及通知他,老太太便又昏睡了过去。

“老太太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你回来了没。”池母道,“我们说你回来了,她看了一圈没看到你人,还以为我们在哄她。”

池渊揉了揉额角,“那今晚我留在这里守着吧。”

“我让你爸陪你一起。”

“没事。”池渊起身抱了抱池母,安慰道,“你们这几天也辛苦了,今天就早点回去歇着吧。”

池母拍拍他手背,“那你有什么情况立马给我们打电话。”

“知道了。”

池父池母走后,池渊在老太太的病床前坐了很久,但一直到窗外夜色来袭,老太太也未曾再醒过片刻。

挂完最后一瓶输液水,护士进来拔针,池渊起身让空,走到窗边站定,对面是灯火通明的门诊大楼。

傍晚还黑沉沉的天,这会乌云散尽,弯月高挂,旁边稀稀朗朗落着几颗黯淡的星。

护士拔过针,收拾完药瓶,抬头看着站在窗边的人影,低声提醒,“老太太刚输过液,暂时应该不会醒,您可以先去吃点东西。”

池渊回过头,“不用了,谢谢。”

护士也不再多言,拿上东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病房。

到了晚上七点,老太太仍然在昏睡中,病房内只剩下仪器滴滴声。

虽然平稳低缓,却听得人心生烦乱。

闻桨推门进来的时候,池渊正好刚从里面出来。

两人一个开门一个关门,恰好都站在玄关处,中间隔着几步远,走廊的灯光落进来,视线自然而然地碰撞在一起。

池渊松开门把手,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那片交织的光影里,眉宇间的疲惫格外明显,“还没回去?”

“我今晚值班。”闻桨关门走进来,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茶几上,回头看他,“吃饭了吗?”

池渊抿唇,“还没。”

闻桨哦了声,又问道:“牛肉米粉吃吗?”

“嗯?”

“我去的晚,食堂只剩下这个了。”

闻桨边说边解开刚放在茶几上的两个袋子中的一个,将放在里面的餐盒拿出来,认真问了他第二遍,“吃吗?”

池渊看了看餐盒,又看了看她,点点头,语气也格外认真,“吃。”

-

病房里客厅的灯没有走廊的亮,光线有些偏暖黄调,色感会使人觉得柔和而温暖。

池渊吃东西的时候,闻桨就盯着那盏灯发呆,好似要把它生生看穿看透了才作罢。

屋里只有轻微地咀嚼动静。

过了会——

“这灯好看吗?”

“一般。”

闻桨接完话,倏地觉得不对劲,回过神才发现坐在对面的池渊不知道什么已经停了筷,正懒洋洋靠着沙发,气定神闲地盯着她看。

“……”

闻桨略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目光,故意岔开话题,“你吃好了?”

“嗯。”

她像是没话找话,“好吃吗?”

“还行。”池渊顿了下,“就是牛肉有点老,米粉没煮软,汤底不是纯正的牛骨汤,其他都还行。”

“……”

我还真是给你脸了。

池渊别开头笑了,绷了一天的心神在这会才有了些许放松,“骗你的,其实挺好吃的。”

几分钟的时间,闻桨又恢复到以前怼人不眨眼的状态,“又不是我煮的,好不好吃跟我有关系吗?”

“……”

“你这话得跟食堂阿姨说。”

“……”

池渊于是笑得更厉害了,肩膀都跟着小幅度地一抖一抖。

闻桨抿唇盯着他看了一会。

在确认他不是敷衍也不是装出来的笑之后,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任由他肆无忌惮地笑够了,才淡淡出声,“我急诊那边还有事得先回去了,你晚上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给我打电话。”

池渊收了笑,暖黄色的光影停留在他长而不狭的眼睛里。他敛着眸,神情温和地说了声好。

闻桨点点头,起身的时候目光落在桌上另一个未打开的袋子,唇瓣微动,想说些什么,但直到走出病房,也始终什么都没说。

病房里的轻松好似昙花一现。

池渊在沙发上沉默着坐了会。

半晌,他回过神,伸手将吃完的打包盒盖起来,放回塑料袋中扎紧,起身丢进了垃圾桶里。

茶几上还有一个白色不透明的塑料袋,也是闻桨刚刚带过来的。

池渊走过去将袋子解开,里面都是些当季的水果。

他将水果一一拿出来,正准备将空了的袋子卷成一团往垃圾桶里扔,指尖却突然触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手里的动作倏地一顿。

池渊重新把塑料袋扯开,提着袋口往下一抖,一个小小的打火机顺着从里面掉了出来。

塑料包装的打火机和玻璃桌面的茶几触碰,发出“铛”地一声,动静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脆。

池渊倾身将打火机拿在手里,指腹轻摁了下开关,蓝橙色的火焰随即从出火口冒出。

他垂着眸,眼睫在尾端留下影子,火焰在眼中跳动,像是夜空中璀璨闪耀的一颗星。

-

一个星期后,池老太太的低烧症状有所好转,整个人也逐渐从昏睡的状态中慢慢苏醒过来。

父母那辈工作忙,池老爷子身体又不大好,所以大多时候都是池渊在医院陪着,闻桨有时也会过来,坐一会,又回急诊工作。

有几次过来,老太太虽然清醒着,但精神状态并不清醒,会拉着池渊的手问这是谁。

池渊说了她的名。

老太太笑笑不再多问,一直等闻桨走了,才拍拍池渊的手背,神神秘秘地说,“我记得这个小姑娘,她在这医院工作。”

池渊轻笑,“嗯?那怎么呢?”

“我之前跟人打听过,她现在没有男朋友。”老太太笑眯眯,“我觉得你们两蛮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