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嫡姐5

每个月在她房里歇几日?陶直一想到那情景,就分外难受。

他想象中,妹妹会有个恩爱有加的丈夫,两个人和和美美的,妹妹的日子会过得很舒服。

他从没想过,他的妹夫每个月只到她房里几日。

几日。他不愿想那情景。但他又清楚地知道,倘若她的丈夫纳了侍妾,一个、两个、三个,到她房里的次数就会越来越少。到最后,真就像她说的那样,每个月只有几日。

他希望她嫁个良人,然而他又深知,王自念不是良人,今天一起听戏的全都不是良人,甚至他自己都不是良人。

这世上,没有良人。

他心里紧得难受,张口想要说什么,然而又发现,无话可说。

“你,当真觉得很好?”他有些艰涩地道。

于寒舟淡淡笑了笑,说道:“不都这样?我说不好,又有什么用?”

陶直沉默。

倘若她说愿意,他大概还能哄哄自己,她自己是愿意的,他不必多做什么。但听她的话,显然是不愿意的,只是没有办法。

陶直从来没有这样茫然无措过。他想要对自己的妹妹好一点,但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做。

“哥,我今天没露馅儿吧?”于寒舟没逼迫他,撞了撞他的胳膊,嘻嘻一笑。

陶直勉强笑了笑:“没有,舟舟很聪明。”

“我叫陶备!”于寒舟提醒他道,“你别叫错了啊,露馅儿了就怪你!”

陶直微微点头:“好,陶备。”

两人回了家。

于寒舟一路上的心情都还好,但陶直心里闷闷的,快活不起来。回到家后,他想了想,还是找陶老太太说了这事:“祖母,我觉得表妹的亲事,还可以再看一看。”

陶老太太是知道他约王家公子去耍的,惊讶问道:“怎么了?可是那孩子有什么不好?”

陶直犹豫了下,说道:“倒也没有不好。只是,也算不得很好。”

他把王自念早早就放了身边人的事说了,又道:“这也就罢了。但我试探了他,他的意思是等到功成名就,便纳几房美妾在身边。”

他没说于寒舟的事,只说是自己的意思:“祖母,您知道的,人是会变的。他此时说着,功成名就之后再纳妾,但万一他不到那一日就放纵呢?他心里是有这个念头的,想来规矩和约定难以束缚住他,待到那一日,表妹……”

他说到后面,自觉有些乱了,便住了口。

他焦急的神态,落在了陶老太太的眼中,不禁沉吟起来:“要说,天底下不纳妾的男子,少之又少。本来我是打算着,倘若舟舟三十岁未有子嗣,便许他纳妾。但是听你这话,不无道理,他只怕受不了这拘束。”

一个人,如果想要干什么,旁人去约束他,他当时迫于情势应下了,却必定会在心中埋下不满。而这不满,终有一日会爆发出来。到那时,于寒舟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陶老太太叹气道:“寻了这么久,也没寻到个十全十美的。我的舟舟,实在是……”

她想说,舟舟实在命苦。但天底下的女子,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她自己是,她的几个儿媳也是。往后,她的孙媳们也是。

便是她的女儿,于寒舟的母亲,当初陶老太太也是想找个完美的夫婿,结果那男人当时应得好好的,不过一年就纳了妾,生下一个庶女,仅比于寒舟小半岁。

她想给外孙女找个良人,然而挑来挑去,只没有合心意的。

“再看看吧。”她叹气道。

陶直得了想要的答复,心情却并没有轻松几分。王自念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比较规矩端方的了,再比他好的,他并不认得。

于寒舟借了表弟一身行头,还了他一套纸笔。事后,她叫丫鬟去成衣铺子里买了几身,兴致勃勃地穿上了,到陶直的面前显摆:“怎样?可还英俊?”

她每次换行头,都是全套的,连妆都化好的。站在陶直面前,从来是一个俊美的少年模样。

陶直每次都结舌,说不出一个“不好”。

“你买这么多做什么?”陶直皱着眉头道,“跟王家的亲事已经算了,你不必再乔装打扮出去了。”

于寒舟便道:“哥哥,你要杀了陶备吗?”

陶直瞠目结舌:“你胡说什么?”

哪来的陶备?她自己捏造的名字,根本不存在的,何来“杀了”一说?

“你不要再淘气。”陶直说道,“上次带你出去,已经很不守规矩了,你见好就收。”

他每次想到她上次的表现,说的那些话,就头大的不行。

“我还没教训你,你上次都说的什么?谁教你的?女孩儿家哪有说那些话的?”他瞪着眼睛,要教训于寒舟。

于寒舟摊了摊手:“那我要怎样?大姑娘似的坐那里不吭声?那不露馅儿了?”

陶直不禁沉默了。

她虽然过分,却很有用。王家公子的性情,就是她套话出来的。

“上次就算了。”他瞪了她一眼,“以后我不会再带你出去了,你死了心吧。”

于寒舟没有跟他闹。她垂下眼睛,脚尖轻轻碾着地面:“好。”

陶直看着她这样,心里就有些不忍。他烦恼地拍了下额头,叹气道:“你不要这样。女孩子家都是安安分分在家里,我带你出去过一次,你已经跟别人很不一样了,还不高兴什么?”

于寒舟心里知道,这个表哥是个很好的人。她要让陶备活起来,只能从他这里突破。

“我知道。”她低着头,继续拿脚尖碾着地面。

她不撒娇,不吵闹,他说什么她都乖巧应着,只是舍不得走,却也不求他,给他添麻烦,这让陶直难受极了。想了想,他道:“你若喜欢什么,我给你买回来好吧?”

“表哥,”于寒舟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我这样不对,不守规矩,我不该穿成这样,不该心野。可是,我难受,表哥。”

她一双眼睛漆黑而沉静,并没有浓郁的难过流露出来。

但就是因为这一点难过,反而让人不忍。陶直硬着心肠,不搭话。

于寒舟又道:“我一想到我最多两年就嫁人了,成为别人家的媳妇,给别人生孩子,伺候别人的起居,照顾别人的生活,每天拘在内宅中,没有人会再包容我的任性和不痛快,倘若我运气好,丈夫会待我体贴一点,倘若我运气不好,他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说到这里,她咽了咽,才又开口,声音多了一丝艰涩:“每个人都要过那样的生活,我也会,我不怨,我只是难过,我想再过几天快活的日子。”

她说着,垂下眼睛,伸手去扯他的袖子:“表哥,我想高兴高兴。”

陶直听得她这番话,一颗心像泡在酸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