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剔银灯(3)(第3/3页)

前世里到最后那个送了一盏毒酒看她喝下的容婴的影子,就和这一世里那个温柔而关切地看着她的长兄的影子叠到了一处。

殷长阑看到了她面上一掠而过的黯然。

女孩儿已经岔开了话题,问道:“七哥方才在书房可是出了什么事?”

殷长阑没有强要她说出口,见她不欲说下去,也顺着她的意思,只道:“是御史台本奏赵王奢靡,赵王上了个自辩折子。”

他微微地笑了笑,道:“赵王的反应倒是快,御史台的本子昨日才到了我这里,他的自辩折倒是今天就跟上了。”

容晚初前一世深居宫中,算起来这几年,正是夜夜入梦,以另一个身份陪伴在他身边的那段日子。

到后来她绝了梦境,开始关注朝事,也是五年之后的事了。

她对赵王的印象并不算深。

这时候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却是那日里容婴进宫来见她,同她说起容玄明怎么会点了他同行的缘故:“容缜搭上了赵王府的郡主,正打得火热,脱不开身……”

赵王府中只有一位郡主,是早逝的赵王正妃嫡出,封号“馥宁”。

容缜可是个眼高于顶的少年郎。

容晚初微微沉吟,却见殷长阑面上虽然含笑,眼中却如带霜一般,不由得道:“可是还出了什么事?”

她这样敏锐,殷长阑知道瞒不过她,沉默了片刻,道:“御史中丞翁博诚密奏赵王贪墨河工上的灾银,才引得柳州民哗,李宗华部趁机生乱……”

他面上淡淡,语气中却有些说不上来的沉郁之意,道:“阿晚,当年我揭竿起事,也不过是因为眼见旧洛贪官相隐,饥民相食,想要给天下人一处安身之所。”

容晚初心头剧痛,不由得握住了他扣在桌面上的手。

男人将手紧紧地握成了拳,语气还能保持着平稳,手背上的青筋却都暴突起来,容晚初柔软的掌心贴在他的手上,感受到他血管里迸流的热血。

他沉声道:“如今这样一个江山,与当年又有何异?”

“七哥!”容晚初加重了语气,唤了一声名字,将男人的目光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两人之间隔了个小茶桌,面对面地坐在罗汉榻上,女孩儿直起腰来膝行几步,从小方桌的后头绕了过去,挨近了殷长阑的身边。

她一手握着男人的手,一只手抬起来贴在他的胸口,胸腔中一颗心在砰砰地挣动,炽烈又鲜活。

她柔声道:“七哥,当年那样一个江山,也都奉你做了它的君主。绍圣皇帝不能懂你的苦心,乱象从那时就埋下了祸根,却并不是你的错。”

她跪坐在殷长阑的面前,目光温柔,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笃定力量。

殷长阑怔怔地看着她。

再强悍而勇毅的男人,像一座山一样挡在她面前为她遮风避雨,也难免会有疲倦和迷惘。

容晚初心中都是怜惜,她静静地望着他,道:“七哥,世人都说守业艰难,史书上却说你荡尽妖氛,十年天下承平……我从前一生最遗憾,就是不能亲眼看一看你的盛世江山。”

殷长阑目光定定地落在她面上,忽而低低地道:“阿晚。”

容晚初柔声道:“我在。”

男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抬起另一只没有被她握着的手,贴在她面上抚了抚,手势温情而怜爱。

他神色间的犹疑和迷茫都洗去了,只剩下一片灼而明亮的光,他望着面前神色如水的少女,一个字一个字承诺似地道:“阿晚你放心,哥会重新让你看到。”

女孩儿一双杏子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殷长阑却捏了捏她的脸颊,板起了脸,道:“但你却说错了。那不是我的盛世江山,是你和我的。”

他手劲不小,但捏在容晚初面上,却卸尽了力气,只有些微微的痛和麻酥/酥的痒,让女孩儿忍不住向后仰了仰:“是我说错了话,七哥我错啦……”

娇生生的,再没有方才端庄稳重的样子。

殷长阑眼中却涌上了笑意。

他情愿他的阿晚永远这样娇憨明媚的,不必牵挂着那么多的仇恨,也不必怀着那么多的心事。

受尽宠爱,永远都不必成熟。

他站起身来,向容晚初递了一只手,将仰在榻上的女孩儿拉了起来,又捡起了掉在了方桌另一头的汤婆子,摸了摸温度,叫人上来换个新的。

他们两个前头在屋子里说话,宫人都避得远远的,这时听见了传唤,才笑容满面地进屋来侍候。

廉尚宫前头亲自带了人往九宸宫去取衣裳,这时候也回来了,一直等在外面。

容晚初就推了推殷长阑,教他到后间去换衣裳。

阿讷替容晚初换了月信用的物什,一面压低了声音,道:“廉姑姑方才说,那秦、秦昭仪意图弑君谋逆,罪行暴露而伏诛,外头已经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