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仿佛有所感应,他蓦地抬起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钟虞先一步错开目光,侧头轻轻启唇含住指间香烟,再抬眼望回去时,他还仿佛漫不经心地在盯着自己。

她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朝他的方向缓缓吐出烟雾。

朦胧白雾使人像雾里看花,钟虞懒洋洋地轻轻吹一口气,那烟便袅袅散开。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同伴的话。

“那可是盖露!咱们今天运气真好,她不常来的。”同伴目光热切,跃跃欲试,“我一定要去请她跳舞试试。”

另一同伴泼他冷水,“就你?”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聿生,来都来了,就别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嘛。”同伴靠过来勾住他肩膀,半开玩笑地拍他,“但先说好,别跟我抢盖露啊。”

傅聿生瞥一眼女人红唇边若隐若现的笑,收回目光时轻轻笑了笑。

“谁跟你抢。”他抬手,随手正了正领带结。

“欸,你们看见最中间那个没有?”三五个舞女围坐着低声讨论,眉飞色舞。

钟虞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议论。

其中一个轻哼,“怎么,你盯上别人了?别人可不一定看得上你呀。”

“去去去,谁要听你挖苦。我有他的小料,你们要不要听啊?”

“卖什么关子,快说快说!”

“人家是归国华侨,家里老子是做实业的,还给航校捐过飞机呢!”那舞女语气里都是惊叹,“他国外读名校回来就考上了航校,毕业后就要去开战斗机了!”

其余人连连咂舌,“这么一号人物,怎么从没听说过?”

“别人回了国就去航校了,又不像其他男人一样四处享乐,不知道这回怎么突然到枫白渡来了。”说话的人忽然挤眉弄眼,“你们不知道,去年去应征航校招募的学生有一万余人,录取的只有四百个,都是选的体质个顶个好的。这傅家少爷,身体肯定好着呢。”

几人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闻言都心照不宣地你推我我推你笑得眼含春意。

“嗳,你去试试呗,看别人要不要请你跳舞。”

被怂恿的人显然有些动心,却嘴硬道:“我?我还是别去自取其辱了吧。都知道咱们枫白渡里谁名头最响亮,人家指不定就是冲着最难摘的那朵花儿来的呢。”

话音刚落,几人间奇异地安静下来,接着有人轻咳一声,“盖露,你不挑个人跳舞吗?”

钟虞勾唇笑了笑,将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她懒散地撑着脸,歪着头盯着那人,确保他能看清自己口型地一字一句道:“不感兴趣。”

他看了看她,然后平静地转开目光。

两人遥遥隔着宽阔的舞池,谁的目光也没先穿过层层衣香鬓影,仿佛都对对方全然不好奇、不被吸引。

她垂首晃荡着酒杯里的酒液,轻笑。

有一种目光,是我明明想要看你,但偏偏不看你。

藕断丝连,欲罢不能。

“盖露小姐?”

“嗯?”她掀眼看向来人。

——哦,是跟那个攻略对象一起进来的男人之一。

青年眼里虽然带着忐忑,但举手投足都显得游刃有余,见她抬眼时还咧唇笑得颇为风流。

“能否有这个荣幸,在今晚请你跳一支舞?”

大厅中大半的人都默默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甚至已经有男人跟身边的人挖苦道:“你等着看吧,盖露小姐绝不会赏脸的。”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钟虞放下酒杯,右手慢慢放入对方朝自己伸出的掌心,微微一笑,“好啊。”

轻飘飘两个字在大厅里翻起一阵哗然,先前被拒绝过的男人脸上纷纷浮现出懊恼与惊愕之色。

贺远一愣,接着惊喜道:“是我的荣幸。”

钟虞站起身,将另一只手搭在贺远肩上,冲他挑眉笑了笑,“先生,可以开始了。”

“……好,好的。”贺远窘迫地回过神,尽力让自己从容地将自己的手松松搭在女人的后腰。

舞池中单独为他们放了一曲新曲子,旋律缠.绵又轻缓。

眼下时兴的是从西方传来的交谊舞,这种舞钟虞不说精通,但却很擅长,即便没有“盖露”这个身份留下的身体记忆也没什么区别。

她踩着舞步,仿佛“不经意”地引着青年一边跳,一边缓缓靠近舞池的另一边。

“盖露小姐,容我冒昧自我介绍。”

她抬眸,看着青年殷勤地笑着看向自己,“我叫贺远,家中行二,随便打点一些小生意。”

钟虞仰起头,眨了眨眼眼笑了,“贺先生年轻有为。”

话音刚落,他们两人随着舞步微微转了方向,穿着高跟鞋的钟虞越过贺远的肩,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抬手婉拒了友人递来的酒,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漫不经心地垂眼,长长眼睫耷拉着,眼角溢出风情与波光。

蓦地,她不经意似地舔了舔唇,挑眉朝沙发上的男人勾了勾唇,唇角翘起的尖儿里都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引.诱。

他们越跳,就跟他隔得越近。

而这一幕落在贺远眼中,让他有些脸红心跳。

“盖露小姐,”他手终于忍不住实实在在落在她后腰上,“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钟虞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我恐怕还担不起最这个字。”

“贺远这小子也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竟然得了美人青睐。”同伴半揶揄半嫉妒地轻哼。

傅聿生没说话。

几米开外,相拥着跳舞的两人又微微调转了方向。女人曼妙的背影落入他眼中,不盈一握的腰线条凹陷,一只男人的手正搭在上面。

她笑着跟别人低语时,忽然不经意似地微微侧头,朝向他的半张脸上唇角往上翘着。

“聿生?”

他回神,若无其事地朝同伴笑笑,“怎么了?”

“知道你不常来这种场合,这不是体谅你天天在航校里被管的太严,想带你放松放松嘛。”

傅聿生没好气地笑了声,“你们以为我是什么老古董?”

“难道不是?你看你,既不喝酒也不抽烟,连休假日里也要晨跑,老古董都没你活得清苦讲究,一点儿都不懂什么是享受生活。”

他打趣,“像你们一样享受生活,只会腿软得连飞机都上不去。”

同伴笑骂几句,渐渐地脸色又严肃起来,“你真的想好了?现在尚且有退路,到时候即便后悔也为时已晚。”

“选都选了,后悔什么。”傅聿生不以为意地淡淡回道。

同伴没再说话,默然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挑眉,“家里二老好不容易松了口,你怎么又矫情起来了。”

“滚滚滚,好心当成驴肝肺。”同伴一拳捶在傅聿生后背,“就四个字送你:及时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