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3/4页)

眼看他握刀的手攥紧,在他做出下一个动作之前,屋内突然炸开一声大吼,“住手!”

樱晓吼完,忽然转身再次‘啪嗒’一声,跪在容温面前,长稽而下,面色比先前,冷静平和许多。

“公主,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您是个好主子,我却不是个好奴才。事到如今,奴才也没脸再连累你。”樱晓攥紧装日永琴书簪的锦盒,苦笑道,“奴才也想活,但不用公主为难。”

樱晓闭目沉沉呼吸一口,扭头,一字一顿对察哈尔道,“将军,清军在乌兰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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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雪与樱晓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屋前。

察哈尔仍握刀立于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容温把茶盏放回桌上,叹息一声,出言提醒,“清军被引去乌兰木通,这么大的消息,将军不用赶紧派人去西城门通报?”

“用的,用的!”察哈尔呆呆的,顺势往外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摸着后脑勺试探问道,“公主方才,是在做戏?你如何确定,樱晓一定知道清军去向?”

“慢慢猜的。”容温垂头苦笑,声音恍惚,“她自幼时到我身边起,便是冲动暴躁的性子,藏不住事,怎么说都说不听。这次能憋着坏,算计把我卖给魏昇,已算长进了。至于后来以身为饵,故在大青山布下疑阵,不让你们寻到我,那便更是了不得。”

怨恨总比教导与宽容,更能磨砺人。

察哈尔讪讪,“……就这,你还夸她?”

容温捧过茶盏,轻笑起来,“我不是夸她,是实话实说。她恨极了我,欲除之而后快。将军,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察哈尔有点不耐烦容温说话弯弯绕绕,但他刚才已经在容温面前动了一回刀,可不敢再放肆,只能耐下性子,“公主请讲。”

“如果你心底怨恨一人,费尽心机布置杀机,最终却付诸东流。人没杀死,反而落入那人手,被关起来,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你作何反应。”

这不就是让他自行带入樱晓,察哈尔偷睨容温过后,一板一眼道,“真倒霉。”

容温了然,莞尔道,“将军说实话,不怪你。”

“行吧,公主你说的。”察哈尔摸摸头,不好意思咧嘴一笑,“乍然被关进去时,肯定对计划失败懊恼不已,气得骂她娘。骂完冷静下来,八成会想方设法再见她一面,以命相搏也要设法弄死她……”

察哈尔话说到一半,忽然一拍脑门,似有所悟,“不对,这樱晓被关了三天,照旧该吃吃该喝喝,不哭不闹不求饶。就算之前被带上见了你,除了怒责,也无其他不轨举动,这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她笃定就算她杀不了我,我也活不长。”容温凝向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应是她接触魏昇时,无意探听到了有关清军被引去乌兰木通,归化城必破的消息。”

察哈尔明白了,但又再次糊涂了,“既然如此,在把你卖给魏昇后,她为何还要跑去大青山设计拖延时间?”

反正不论早晚,容温都要死的。

樱晓又不可能提前得知容温能侥幸自己跑掉。

“恨极了吧。”容温笑意讥讽,“我是和亲公主,如果我真因归化城破死在噶尔丹铁骑之下,八成能因此得个流传千古的忠义名声。可我若是因恶人辱没而死,那世间不过多一具无人得知的白骨孤魂。”

死无葬身之地。

“好恶毒的心肠。”察哈尔背后发凉,恍然大悟道,“难怪公主要与她说那么多废话。”

如樱晓这般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的恶人,严刑逼供肯定问不出什么。

可容温步步为营,先以宽容姿态解散樱晓心头那团‘恶气’;又以往事动之以情;等樱晓态度软化后,再提起避子药的事,以受害的弱者姿态,坚持要放走樱晓。

自然,也许到这个地步,樱晓虽悔恨晚矣,但心底对容温许是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存芥蒂,所以并未如实托出清军的下落。

直到他拔剑阻拦,

樱晓将将从容温口里得到准话,能死里逃生,冷不防被他拔刀阻拦,悲喜更迭,心性动荡,一时熬不住,可不就招了。

察哈尔不敢置信问道,“这般大事,公主为何事先不跟属下通个气?”

万一方才他真下了重手,把那女的了结了,容温这番不动声色,层层渗透的算计,岂不是付诸东流了。

“不会,扶雪会挡在樱晓前面。她是我特地召回来伺候的,你不敢在我面前杀她。”容温向来不吝夸奖的,“她心细,人也聪明。当然,将军也甚是忠心英勇,明辨是非。”

“心细……公主的意思是,扶雪事先也不知情。”察哈尔惊呆了。容温不夸他还好,一夸,他就感觉满世界只有自己长了颗榆木脑袋。

“她是琢磨出公主的用意,有心配合?不对,既然如此,那包行李,又如何说得通?”

“大概是扶雪临时装了几件衣服首饰进去,反正又不可能有人当场打开。”

活了三十余年,察哈尔第一次为别人的脑袋感到震惊,而且这个‘别人’还是女人,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察哈尔张大的嘴久久没合上,他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一个疑问。

——桃知下避子药,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足不出户的容温如何得知?

总不能又是靠脑子猜的吧。

容温被他没完没了的问句弄得有些倦怠,无奈摆摆手,“将军若还有疑问,便去问扶雪吧,我想自己坐坐。对了,今晚不用给我准备晚膳,我没胃口。”

察哈尔偷瞟一眼容温晦暗的脸色,后知后觉想起容温对樱晓说过的那句话。

“你陪了我十一年。”

十一年啊,能养熟一屋子的牧犬,却没养熟一个人。

套话是真,十一年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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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哈尔终于识趣了,无声退出来,本欲亲自去西城门传信。出门前,正巧看见扶雪蹲在院角摘小青菜。

藏住半边脸的日暮夕阳,笼在姑娘瘦小的背影上。

六月夏衫薄,仿佛能看见衣服下凸显的脊骨。

察哈尔莫名想起了那截柴瘦的细胳膊,鬼使神差悄然走近,盯着扶雪脑袋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花,只好讪讪道,“公主说今晚没胃口,你也不用单独开小灶折腾,今晚随我们一起吃。”

扶雪被吓了一跳,回头看清来人,意外不已。

因她有些底细没查明白,这几日察哈尔对她很是防备,除了必要的吩咐,闲话一句不带多的,更遑论这般带着善意的提醒。

“多谢将军好意。我还是准备好,免得公主半夜饿了。”扶雪滴水不漏回道,“中午还剩下一块面,不能浪费,我凑合吃了便是,不敢打扰将军与诸位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