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二合一)(第3/3页)

关河曾经和关越说过,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

关河是自杀的,从临川的五楼跳下去,死在了关越的面前。

那一天关河终于来找了关越,他告诉关越,他受不了了。

他没有天赋,画不出让人满意的作品,努力了那么多年,现实只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只是一个庸才,一辈子都只是一个庸才。

这对一个渴望成为顶尖漫画家的人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巨大的打击,他忍受不了漫长的等待期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一飞冲天,成为像关越那样优秀的漫画家。

也许这个时间,需要一辈子。

但是关河一直有一个执念,他真的很想成为那种人们提起他,就说出原来就是他画的漫画的那种漫画家。

可是命运就是很残酷,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越是挣扎,越是深陷泥底。

他选择了走捷径,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关越,对不起一直以来都器重他,看中他的表哥,关越不光是他的伯乐,更是他的引路人。

他还对不起很多他的粉丝,在他最低落最失意的时候,能让他坚持下去的就只剩下了粉丝的来信。

但是言语有时候是力量,有时候也是利刃,能够拯救你的,往往能够轻易毁掉你。

铺天盖地的骂声下来,信箱里面也塞满了诅咒和失望。

关河告诉关越,他受不了了,他想结束了。

谁也没有想到,那一天关河出了办公室之后,就直接从五楼跳了下去。

关河留下来的日记里面,满满都写满了对不起,从被蒋钦坑走了版权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到最后一天,整整一百多天,满满的都是对不起。

关河死后的很多天里,关越一直在重复做一个梦,梦里是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意气风发,跟屁虫关河聒噪着对未来的幻想,他们四个人躺在草坪上幻想着未来到底会是怎么样,他叼着狗尾草,告诉关河,他会成为世界上仅次于他的,最厉害的漫画家。

于是每次醒来的时候,一切又回到了冰冷的现实。

人走灯灭,宴散茶凉。

他开始用工作麻痹自己,他藏起来了自己的画笔,他不用关三月这个名字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够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但是每一次下笔,眼前都是关河对他说对不起的样子,像是一个魔咒,让他密密麻麻地被束缚住。

下笔千钧,落笔无声。

大概是为了逃离这种痛苦,他再也没有用过关三月这个名字,再也没有以关三月这个名字发表过任何一部作品。

他试图尘封一切,退到了幕后。

画中的悲欢离合太轻巧了,讲道理那么轻易,黑白都那么地分明,但是现实不是这样的,就算你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也依然绕不出自己的死胡同。

不是你是对的,你就可以逃开愧疚,不是你问心无愧,就能真的心中无憾。

关越一直在想,如果一开始的时候,他没有鼓励没有天赋的关河进入这一行,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关河的不对劲,或许还来得及挽救。

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没有人知道答案。

雪上加霜的是,关河的死的影响很大,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流传着是关三月逼死的关河的说法,他所到之处,都是怪异的目光。

姑姑无法原谅把关河带上这一条路的关越,关爷爷说这事是关河自作自受,骂姑姑拎不清情况,让姑姑再也不要回来,于是姑姑一气之下远走他乡,至今了无音讯。

但是关越知道,爷爷也经常偷偷地抹泪。

关河的死,就一道巨大的裂谷,横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从那之后,浮游就说我是个萌新噩梦,因为我退稿很勤快,不给人一点幻想。”他笑了笑,“因为有前车之鉴,我不敢了。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我不忍心给他们幻想让现实戳破。”

骆雪想起来浮游说的,最开始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人。等到她遇见了关三月的时候,他退新人的漫画毫不留情,他对漫画点评从来毒舌,他从来不会解释太多,那个时候,她真的很讨厌他的□□。

她就一直在想,怎么会有人说话这么不留情面呢?怎么会有这么不圆滑、不通世故,对后辈这么严格的人呢?

那个时候骆雪想,关大魔头的确是个很讨厌的人。

但是现在听到他再次提起从前的时候,她却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他讲述这些的时候,表情淡淡的,目光看着远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能够把这一些淡定的说出来,就已经是放下了,所以再说起来的时候,再也没有当初的刻骨铭心,反而淡然了不少,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但是骆雪想,最开始的时候,他一定很痛苦。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蹭着他青青的胡茬,她想,她喜欢的这个人,哪怕他有世界上最坚硬的外壳,他言疾厉色,他挑三拣四、不近人情,但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是个很值得她喜欢的人。

关越把她抱进了怀里,发现自己的肩膀上哭湿了一片,只好安慰她,“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哭什么?”

骆雪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我觉得你好惨啊……我也不想哭的。”

“如果当初我在就好了,如果我在的话……”

他笑了笑,伸手给她擦擦眼泪,“不用当初了,现在你在,就很好了。”

“那……现在我在了,你会不会好受一些?”骆雪抬头问他。

“好啊,当然好了。”

人生就是漫长的痛苦组成的,还有多久会到尽头呢,人生的痛苦是没有尽头的,人生本身就是痛苦。

只不过,在漫长的生之有涯当中,有人的出现,是漫漫旅途,如遇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