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耳朵的痴女人(第3/3页)

“死在路边……”俊三的眼神像是凝视远方,自言自语。

“太残忍了。我没这么委屈过。”

“是我不好。”俊三茫然地没有反应。

“您说自己不好,可总这样自我折磨能好吗?”

“没有自我折磨。”

“还说没有自我折磨?我实在看不下去,我受不了了。”美根子使劲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那个夫人的大女儿心肠最狠毒,对别人的痛苦毫无同情心,大概她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她竟然胡说总经理从他们手里偷走了妈妈,从妈妈的人生中偷走了生活和爱情,简直就是个母夜叉!您以前还和她像父女一样一起生活过,怎么这样翻脸不认人?”

“是朝子吧?她说的也有对的地方。”

“才没有呢。那种人在社会上不偷盗父母亲的力量才混不下去。”

俊三这样平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渐渐恢复正常的思维。他思前想后,对自己这般冷漠厌弃家庭的心态也十分惊愕。离家出走的时候,脑子的确不太正常。虽说厌弃家庭,并没有先人那种“出家”的志向,也没有条件追求一个人轻松自在的生活和独来独往的自由乐趣。他好像被一种病态而虚弱的厌世感纠缠,只是一个劲儿想逃离自己、逃离别人,任意任情地跌落无底的深渊,犹如将温热的身体在冰冷的床铺上滚动一样,对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厌烦,厌烦得无以复加。

俊三摇了摇似乎还有云雾缭绕的脑袋,听美根子学朝子说话。

“以后您完全可以争口气,做出样子给他们看看。”

“做出样子?”

“对,只要您有这个心,完全可以做出个样子来。”美根子憋足气说,“您只要回家去,就是堂堂正正的主人和父亲。我早就这么认为,以前就劝过您。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美根子掏出香烟,点上火,稍稍平静一下激动的情绪。

“看你抽得很香。”

“想抽吗?比以前精神多了。”美根子高兴地给俊三的香烟点上火。

好久好久没有年轻的女人这样给自己点烟了。烟气似乎熏进他的眼睛。

“总经理,您要是回到她们那儿去,肯定不会得到幸福,她们也吵得不可开交。”

“你说得对。我成了人家的眼中钉。”

“那一定恨不得拔掉。”美根子严肃地睁着大眼睛点头自语,“把总经理当作死人埋葬的难道不是夫人吗?妻子居然把自己的丈夫……我就不相信,一直在那条河上寻找。”

也许是五月的阳光强烈,美根子化过妆的脸上油光闪亮。

“我本来以为那个夫人很温和亲切、很通情达理……”

“一个死去的人忽然又活过来,以这副德行恬不知耻地冒出来,这不是叫人家下不了台吗?”

俊三觉得,就是为女儿弓子着想,自己也是不回去更好。她可以依靠敬子,和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昨天和弓子睽隔一年重逢,女儿喜悦的泪水像一股清泉灌进枯萎腐朽的树根,他的心灵枯木逢春般开始复苏——为了弓子,趁敬子还没来医院看我,赶紧出院离开。

俊三看见弓子和清在这间病房里几乎手拉着手,知道他们在相爱。清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亲切关怀就是他们爱情的证据。

美根子立刻捕捉到俊三的心事,热切地说:“要是出院,就回我那儿去。什么时候能出院?”

“本来就没什么大病,大概随时都可以出院,不过要办手续。”

“什么手续?我去问,我来办。”

“恐怕你不行吧?帮我住院的是清……”

“清?啊,就是那个夫人的儿子吧?”美根子泄气地沉默不语,抬起一直俯着的上半身,“原来是这样……”

美根子深情地看着俊三,嘴唇贴近他的耳边,像低声细语一样把耳朵含在嘴里,牙齿轻轻地咬着。

一股热流酥麻地贯穿俊三的全身。


  1. [4]日本说唱曲艺净琉璃的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