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病路倒(第2/4页)

“哥哥说什么事了吗?”弓子像从昭男的余韵中摆脱出来似的,打听清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也不告诉我。我倒想问你呢。”敬子扫兴地回答。

弓子凭直觉知道,自己出去的这三四个小时里,清就打来好几次电话,肯定是爸爸的事。

这直觉本身也是一种震惊。哥哥一定见到爸爸了。我今天早点回来就好了。迫不及待地一次又一次来电话,是不是爸爸出什么大事了?会不会受伤了?会不会真的自杀了?

弓子心乱如麻、坐立不安,老有一种不祥的念头。

自己和昭男散步的时候,万一父亲有个三长两短……弓子不敢想下去。她觉得实在对不起清。跟昭男完全是偶然见面,就在这偶然的时候,祸从天降,可见自己跟昭男的缘分是一种恶缘。她顿时心冷如冰、黯然神伤。

现在不是悔恨伤心的时候,弓子真想立刻插翅飞到清的身旁。怎么办?怎么办?她倚在陈列柜旁,不知所措、无可奈何。

敬子对她详详细细地谈起丢东西的来龙去脉。

“要是拣到那颗金绿石的人知道它的价值就好了,不然的话,会当作一块一钱不值的紫色石头。”

“不是金绿石。是妈妈一直戴的那个海蓝宝石。”敬子伸出左手让弓子看,无名指上还残留着戒指的痕迹。

“妈妈,您一直戴在手上,干吗要把它摘下来?”

“你怎么回事?耳朵根本就没听我说。想什么来着?”

弓子一下子憋住了。敬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累了,上楼去吧。”弓子像逃跑似的赶紧上了二楼。

敬子在楼下朝子的房间里解开腰带,脱下袜子,身子似乎觉得轻松自由一些。然而,映照在镜子里的却是一个衰老疲惫的女人。敬子一边盯着自己的脸庞,一边感叹道:“唉,可悲啊!”

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弓子和清视为多余的人了。

弓子上楼以后,一声不响。这孩子想什么呢?敬子最近觉得弓子有时候不听话、难以捉摸。她从弓子回来的神态中,没有想到她是与男人去幽会了。

第二天早上,弓子一起来,就看见床前的布帘上用别针别着一张信纸,上面是敬子潦草的笔迹:“弓子,我四点吃的佛罗那,别叫醒我。”

弓子听着敬子平稳的呼吸,轻声悄步走出去。

清让她去都立大学。那儿她从来没去过,心头略感不安。怎么不在涩谷、新宿这些熟悉的车站呢……弓子淡淡地化了妆,换上初夏的服装。

也许能见到爸爸,爸爸还没见过自己化妆的模样。这么一想,弓子又回到镜子前面。

弓子一下楼,看见川村正在做开店准备,便向他打听路线。

“不会是学艺大学吧?要是学艺大学,从涩谷坐东横线去。”

“都弄糊涂了……妈妈说是都立大学。”

弓子穿着浅黄色半袖毛衣,一边系着深橙色的围巾一边往外走。

“学艺大学和都立高中在一条线上。”朝子插嘴说,“弓子说的是都立高中吧?”

“妈妈说是大学。”

“妈妈肯定说错了。”

川村拿出《东京区划地图》的交通图查找。

“知道了。学艺大学的下一站就是都立大学。从涩谷坐车在第四站或者第五站下,自由之丘的前一站。”

弓子和朝子一起出了家门。五月初的“黄金周”休息日也一直细雨连绵,昨天开始放晴,早晨空气清新爽快。街道两旁的树木嫩叶鲜绿悦目,明媚的阳光照耀着鲤鱼旗上的风车。

弓子想起来,长期养病的母亲去年忽然到目白的家里来也是端午节。那一天,她和敬子一起洗菖蒲澡,敬子把菖蒲叶系在她的头发上,说这可以辟邪,恶魔不会附身。

一晃眼已经一年了。昨晚和昭男也谈论“一年”的话题。弓子茫茫然地走着。

“去都立高中有事吗?”朝子固执己见,还坚持说是都立高中。

“跟哥哥在那儿见面。”

“哦?!”朝子故意大惊小怪地盯着弓子,“哥哥?就是咱们家的那位哥哥吧?”

“什么呀?还有哪个哥哥?”

“嘿,风向变了。”

“……”

“南风、转晴?妈妈不喜欢我,喜欢哥哥,所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和哥哥好好过日子。”

“这好像是姐姐随意推测吧。”

“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其实你心里也明白得很。”

“……”

“我知道,我在给你捣乱。其实我不是喜欢破坏捣乱……”朝子温柔地说,“弓子,你没把昨晚见田部大夫的事告诉妈妈吧?”

弓子点点头。

“怪不得……我以为你说了,就跟妈妈说昨天约田部大夫在银座咨询健康保养的事。”

弓子的心窝像灌了一块铅。

“这样对你不方便吧?就说我一个人见的他,好吧?”

“算了。”

“后来你们去哪儿了?是不是对妈妈不便说?”

“一起走到日比谷,就分手了。”

“为什么一说到田部大夫,妈妈就神经过敏?刨根问底,问得心都烦了。”

弓子回去以后,该怎么见敬子?她的眼前浮现出那张敬子潦草写着吃佛罗那睡觉的纸条。

弓子在车站与朝子分手后乘电车去涩谷。到了涩谷,在车站百货大楼二楼换乘东横线。

清在站台上等着弓子。弓子一看见他,疾步上前。清两眼发亮。

“听说你昨天打了好几次电话。什么事?”

“我见到爸爸了。”

“我一猜就是。”弓子面色有点紧张。

“爸爸病了,我就作为他的亲属让他住了院。”

“病了?很严重吗?”弓子觉得声音堵塞。

“不。”清拉着弓子的手腕,“反正先出去,去医院要坐公共汽车。”

弓子目光急切焦虑,从清的神色举止中猜测父亲的病情。

“情况怎么样?”

“嗯……”俊三现在跟离家的时候判若两人,像一具活尸。弓子忽然见到这个样子,一定惊骇伤心。

清打算先把俊三的情况告诉弓子,给她垫个底,于是走进车站附近的一家日式茶馆。上午的茶馆还没备齐菜品,只好点了栎树叶糯米点心和日本茶。端来的糯米点心还温热。

四月最后一天的夜晚,清乘上收容流浪汉的卡车,从新桥沿着污浊黑暗的河边驶去,在一处过往行人不易觉察的小公园的石阶上,他发现躺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俊三。

清开始不知道是俊三,当天晚上收容的流浪汉中只有这个人需要进行医疗保护,清把这个倒在路上的病人送往医院时才认出是俊三。由于在民生局工作的黑川姐姐与在国立医院工作的朋友们的帮助,清以病人亲属的名义为俊三办理了住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