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店开张(第2/3页)

川村在一旁看着,敬子便若无其事地把兰花摆在接待客人用的桌子上,但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怎么这么漂亮?”敬子惊讶于自己竟然感动得眼角发热。

“这回是花店客人送的吧?”川村说。

“噢,朋友送的……”敬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鲜花。

十一点整,一个看似服装模特儿的女郎从门前走过去又转回来,在橱窗前端详好久,然后进店,买了紫水晶饰针和戒指。这一套才一千五百日元,不算高档货。

“第三个顾客才是大买主。”川村也心情激动地期待着。

敬子坐在卡特兰前,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吃过午饭,敬子走到门外,只见穿着校服的弓子迎面而来。

“放学过来的,不能待太长。”弓子事先声明,然后好奇地在家里上下转悠。喜欢弓子的芙美子陪着她边转边高兴地聊天。

“妈妈,这家太时髦了。没想到浴室和厨房都在二楼。”弓子从楼上下来后说。

“听说画家冈本太郎的家,生活空间也全在二楼,下面是画室。”

“钢琴也放在二楼。妈妈,把钢琴的钥匙给我。”

“钢琴的钥匙……放到哪儿去了呢?川村,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钢琴的钥匙也问我呀……”

找来找去,最后还是在敬子的手提包里找到的。

一会儿,二楼传来弓子的钢琴声。

“好极了。夫人,我说得没错吧。在银座听不到二楼有钢琴声,这儿就有山手店的感觉。”

朝子还没来。弓子着急地看时间,嘴里嘟囔着:“我该走了……”但脚下不动,没有走的意思。

一个外国老太太走进店里。敬子听不太懂她的英语,便叫弓子出来。

弓子有点不好意思,壮着胆慢慢地用英语和她对话,发音倒很清晰,而且听力不错。弓子说,这位老太太想做一个翡翠戒指,像中世纪骑士手持的盾牌那样的形状,长度为无名指的一个关节,戒托要银的。敬子想通过弓子的翻译把这个客人抓住。

“妈妈必须在后天下午一点把设计款式图样送到这位老太太家里。她说日本的戒指几乎谈不上有什么历史,英国的博物馆里摆着的戒指收藏品就有几千个。说话挺牛气的。她还说妈妈去了以后,给你看戒指画报。好像是个戒指爱好者。”弓子说。

“是嘛,弓子,你真行!她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她问我是老板的女儿还是店员。”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都是。”

“回答得好。”川村嗓门爽亮,他似乎很佩服弓子的机智伶俐。

“必须给弓子佣金。后天是成人节,学校放假吧。跟妈妈一起去那个外国老太太家里。回来的时候去银座,表示点感谢。”

“去可以。其实我的英语也只是蹦单词。”

“你不在,我一个人去了也白搭。”

弓子觉得自己的英语能派上用场,心里也很高兴。

“希望你尽快成为这两方面的人。”敬子说。

“朝子姐姐怎么还不来?”

“既然跟你约好了,会来的。”

“我该走了,今天回去可以吧?”弓子一边说一边穿外套。

敬子觉得她比在家里时成熟了,长成了大人样,也知道操心。

一月十五日也是大晴天。

敬子带着弓子去那个外国人家里,她量了量老太太的手指,竟出乎意外的粗大。手大,手指的关节也长。银盾的中间镶嵌一颗周边带小银珠的翠玉,这种赳赳气派的样式似乎才配得上她粗长的手指。

老太太用铅笔在敬子的设计图样上稍作修改。敬子立刻拿着图样和翡翠直奔工匠铺。

当她们来到银座的时候,将近三点。在千匹屋的茶座,敬子轻松地要了一杯葡萄汁。

“妈妈,你喝凉的呀?”弓子这么一说,敬子想起夏天就在这儿和昭男会面,然后一起去东京港寻找俊三的下落。如同昨天之事,历历在目。

“那就改为热柠檬吧。”

弓子看着发呆的敬子,叫道:“妈妈。”

“弓子,咱们坐水上汽车去浅草。”敬子无法抑制的心情仿佛终于脱口而出。

“好。”弓子的情绪也被勾动起来。

“前些日子,田部说现在他已经形同路人,让我下决心一刀两断。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放心不下,想见见他,哪怕在一旁悄悄看一眼也好。”

“……”

“要是他还活着的话。”

“我不愿意暗地里偷看。”弓子摇头。

“田部大夫的哥哥说我们没必要主动去见他。去浅草也不见得就能碰上。”

“我现在害怕浅草,害怕爸爸,跟妈妈一起去还可以……”

水上汽车售票处换了个小个子老头。从银座到浅草,票价七十日元。

她们踩着晃晃悠悠的木板下到船上,没有别的乘客。

船舱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新桥川的水浑浊发臭,虽说是冬天,还一个劲儿扑哧扑哧冒泡,好像雨水打在江面上。

一到时间,年轻的驾驶员便开船。

“真没劲儿。”驾驶员主动跟敬子聊天。

“是因为没客人吗?到浅草要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

“乘客应当更多一点……”

“乘客多也没劲儿。”

这趟船只到滨离宫,去浅草必须在滨离宫换船。

“去浅草的船没有玻璃窗,太冷。”驾驶员说。

滨离宫沿岸是古老的石头墙,江浪拍打着墙脚。这一带江水也比较清澄,水面很宽阔。

换乘去浅草的水上汽车后,船往上游驶去,冷风从衣领往脖子里灌。

“弓子,你过来。”两个人紧紧挨靠在角落里。

几艘大船串联在一起顺流而下,船头激起青黑色的浪尖。当两船相遇而过时,浪花飞溅,如雾气扑面。朦朦胧胧的对面船上,晾着衣服,还有小孩和狗。

“船民。”弓子觉得稀奇。

船上生起了炭炉,正在煮东西,热气袅袅上升。有的人呆看着这边。

水上汽车过了筑地市场,岸上便是一排排东倒西歪的小屋,岸边水上系着一些不能使用的破船,还有人住在里面。从江面望去,可以看见穷人家破破烂烂的后门。再往远处望,似乎是热闹繁华的银座。

敬子不由得心中凄怆。俊三在创痛巨深、山穷水尽之时,是否也一边在这条江上顺流而下,一边万念俱灰、破罐破摔呢?他是否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了呢?

江风吹得浑身发冷,敬子的眼圈却是滚烫。

“弓子,我还是不能见他。虽然你是为我着想,好心好意,可我对不起他……怎么谢罪也不能让他谅解。”敬子的下巴深深地埋在披肩里。

“我不想找爸爸。”弓子坦率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