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珍珠(第2/4页)

“夫人要是下这个决心,我就要回报昔日厚遇之恩。”

“别说报恩什么的,那话也太重了。”

“我去物色房子的买主和店铺地点,不一定非六本木不可吧?”

“你很不喜欢六本木吗?”

敬子想,六本木也好其他地方也好,要是店铺离现在的家太远,又得让昭男来回跑。

昭男已经从哥哥的家里搬到目白车站附近新建的住宅楼居住。他搬家是为了和敬子来往方便,但事先也没商量。叫敬子吃了一惊。

“离我家太近。你胆子够大的。”

“不是离得近好吗?”

“好是好,可……”敬子重复一遍,“你胆子够大的。我家的孩子们都在目白站上下车,你也是,出车站和电车是会碰见的。”

“碰见又怎么啦?”

“要是经常碰见,就知道你搬到这一带住。说不定清和弓子还会上你家玩去呢。”

“来就来吧,没关系。”

“我可不愿意。那样的话,我可去不了了。”

“是嘛,我办事考虑不周。”昭男也感觉敬子说得有道理,“再找个地方搬过去。”

“嗨,其实你搬到附近来,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我一个人,搬起来方便。”

“我也想是一个人。”

敬子并不是不爱清和朝子,但这两个孩子本身似乎便是向俊三显示着自己的过去,使她惭愧自卑;而自己和俊三同居似乎不断受到孩子的谴责,又使她深感负疚。所以母子关系老是疏离隔阂,不能亲密融洽。

敬子一直愿意做一个好母亲。“清和朝子都结婚,我有了孙子以后,还想做个好母亲。总有一天,孩子们会理解我的。哪怕我死后,他们才明白我不是一个坏母亲。这就够了。

“与昭男的关系迟早要结束。绝对不能让清和朝子,特别是弓子觉察到这个秘密,哪怕是自己死后……

“要是孩子们看见自己三更半夜从昭男的住宅楼里出来,那会怎么样?而且又在自己家附近……”

但是,当敬子在外面办完事去找昭男时,发现他孤独冷清地一心等着自己,或者因为自己去晚了莫名其妙嫉妒地板着脸孔,敬子就沉浸在疯狂痴迷的喜悦里。刚开始应该由昭男渴求的某种东西立刻颠倒了,敬子的些微思念都化作炽烈的欲火。

敬子和清与朝子的父亲是经人介绍的平淡无味的婚姻,和弓子的父亲是经过较长时间的交往后互相信赖的同居。当时她筋疲力尽、身心疲惫,想靠在俊三身上。

敬子觉得第三个男人——昭男,才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的爱情。

昭男似乎沉溺于敬子暖人的情意、温馨的肉体、光鲜亮丽的女色、出人意外的才能、秋花晚开的魅力。这种强烈的吸引力使他胆大包天地搬到敬子家附近来。

但是,敬子想开店。

“等我搬了以后再对他说,也让他大吃一惊……”敬子悄然自乐。

九月末的星期天,第十几号台风以二十米左右的风速从东京一带而过。

敬子看见弓子穿着出门的衣服,问道:“上哪儿去?外面风这么大。广播里说富士山顶的风速达七十米。”

“和一起野营的朋友到大西老师家里表示感谢。”

“野营回来那天刮台风,去表示感谢的日子也是台风天,这位‘台风老师’的家远吗?”

“很近。大家在目白站集合。”

弓子刚洗的头发滋润闪亮。

“把头发扎起来,免得被风吹乱。路上小心点。”

“妈妈,你记得,下个月八号学校组织修学旅行。”

“知道。是要买个手提箱吧?”

“不用,我借姐姐的。”

“也给你买一个,尼龙的便宜。”

朝子爱挑剔,弓子用她的箱子还要格外留神。

“来,送你一个好东西。”

“什么呀?给我。”弓子走过去,伸出手来。

敬子去取手提包,拿出一个昨天刚刚做好的戒指盒。

“戒指?”

“你等一等。”

“是姐姐的吧?”

“是弓子的。来……”敬子把弓子的手拉过去,一边将戒指套进她的手指,一边说,“嘿,挺合适的。这手多秀气。弓子,还有一样东西给你。”

敬子把东京大丸百货公司定时制招工考试通知单交给她。

“哎呀……妈妈。”

“我知道弓子想干活。不过,听妈妈的话,上学的时候不要去打工。不然妈妈会很难过。”

“好,我只是觉得怪有意思的,就报名了。”弓子难为情地说。

“考试的日子已经过了,我故意藏起来的。对不起。”

“我瞒着妈妈去报名,是我不好。”

“妈妈不在意,总有一天我会悠闲自在地让你养着。”

“太辛苦了。”弓子轻盈地站起来,在风吹得喀嚓喀嚓直响的走廊玻璃窗附近,弯着手指端详戒指。

她喜形于色,满脸生辉。

刚才弓子说“太辛苦了”,大概是一句玩笑话,但敬子记起来弓子和清去新宿的时候,反复对清说“妈妈太辛苦了”。

敬子由于和昭男的关系,觉得面对弓子时罪孽深重、苦不堪言。

“刮风的日子,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好事来临,所以并不讨厌刮风。”弓子仍然站在窗前欣赏戒指。

但是,一旦出了门外,狂风呼啸,令人惊悸恐惧,仿佛千军万马在暗云深处肆意奔腾。

弓子以为光刮风,就没带雨衣。其实风夹着雨横扫而来。“这么大风,说不定朋友们吓得不敢出来了……”

有的店铺把装饰彩灯和广告霓虹灯卸下来。狂风一阵接一阵,呼啸而过,大街上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纸片在步行天桥上空翻飞乱舞。

弓子的短发贴在额头上。

集合的地点,谁也没有来。一进车站里面,弓子松了一口气。

刚才在大风里,右手一直按着左手的戒指。朋友们一定会把弓子的戒指撸下来,戴在自己手上端详。

敬子用爱把真实的生命注入一粒珍珠里。粉红色珍珠犹如弓子粉白晶莹的皮肤。

“最近,我还跟妈妈闹点小别扭,多不好。”

过了五分钟、十分钟,朋友们还不来。弓子打算往朋友家打电话,当她走到车站前油漆剥落的青灰色木头公用电话亭前面时,看见昭男从电话亭里出来。

“啊!”弓子立刻微笑着,她似乎并没有意外相遇的感觉。

但是,昭男一下子脸红了。他的羞涩总是带着温暖的清纯,弓子宁静地微笑着等他开口说话。但是,昭男的目光避开了弓子。

前一次刮风的第二天,昭男给一个重病号做剖腹手术,今天拆线,可以进普通食物了。外科医生的工作带有风险,就连切除盲肠这样简单的手术,执刀的医生在打开病人的身体之前,心里多少都会忐忑不安。像昭男这样经验还不丰富的年轻医生执刀时更是精神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