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运(第4/5页)

她到风月堂给田部的孩子买了蛋糕,顺便也给弓子买了一小盒。

昨天晚上,田部带着妻儿坐火车回老家去了。

昭男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一边看家一边整理研究笔记,准备学位论文。他研究肝脏血管的走向问题。为了观察血管走向,最近一直解剖死于交通事故的人的尸体。

昨天的天气热得不正常,今天冷雨潇潇也不正常。昭男赶紧把电热器放进三个鱼缸里,发出催人欲眠的声音。由于水温的骤然变化,丝足鱼只剩下五条。搬到医院去的会不会统统死了?

昭男忽然想喝一杯咖啡的时候,接到敬子的电话。

昭男准备好咖啡等着敬子。

敬子坐出租车来的。“又下雨,又得赶回去……”她自己解释。

田部家的蔷薇没有敬子梦见的那样繁花似锦。

雨水濡湿的草坪显得冷清荒凉。

敬子还没摁门铃,门就开了。昭男站在眼前。“我知道车停下来了。”

敬子点点头,没有说话。

“请进。谁也不在,到我的房间没关系吧?”

“啊。”

她走进昭男的房间,说:“像清的房间。”

“是吗?就是我睡觉的那间吗?”昭男环顾一遍自己的房间。

“不,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而已。”

“也可能像。”

窗边放一张大桌子,靠墙摆着一张长沙发,好像是沙发床,晚上拉开来睡觉。书架上大多是医学书籍和英文书。

房间正当中的圆桌上摆着砂糖罐、牛奶罐和两只咖啡杯。

敬子看到这两只咖啡杯,忽然感到羞愧。这种心态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昭男走出去,敬子怕看这两只杯子似的站起来,漫不经心地看着鱼缸里的热带鱼。

尽管是第一次走进这房间,第一次遇到这场面,却好像早已经历过。

敬子昨夜的梦发生在铺着榻榻米的日式房间。醒来以后,觉得似有所悟,黄莺也有所象征。但现在来到这儿一看,才发现那是荒唐无稽的梦。她决定不谈昨天的梦。

昭男拿着咖啡壶进来。敬子把领带和蛋糕叠放在一起送给他。

“送给我什么呀?”

“您打开瞧瞧。不知道您满意不满意?下面是蛋糕,给小孩子买的。”

昭男打开领带包装纸的时候,敬子心神不定地倒着咖啡。

“真好。谢谢。”昭男双手把领带打开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放在领口前比试着,“怎么样?”

“感觉清爽。我很喜欢。”敬子看着他胸前的领带。

昭男看着敬子的眼睛。

“不过,这可是便宜货。”敬子补充一句。

比起在电话里交谈,两个人都很腼腆。本来想轻松一下,结果反而拘谨,目光和声音呆呆板板,谁也放不开。

“咱们把小孩子的礼物吃了,行吗?”昭男笑着拿起蛋糕盒。

“行呀,我来切。”

“白天变短了。”敬子望着窗外。她心头激动兴奋,眼睛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好像已经傍晚了。”

“下雨天,天黑。”

这一带虽然是宁静的高级住宅区,也能听见远处电车的喇叭声。这声音也给人冷雨淋漓之日、黄昏薄暮之时、初秋寂寞之季的感觉。

轻寒袭人,真想手炉暖身。

“我以为您穿和服来,没猜对。”昭男说。

敬子明白了刚才他以怎样的心情等着自己。

“因为下雨……”

是不是昭男喜欢敬子穿和服?要是穿和服就好了。

“我第一次到您家里来的时候也是穿洋装。”

“是呀……”

“不记得了吧?男人……”

“我是在画猫的写生吧?”

“可不是嘛,连头也不回一下。”

“是五月吗?”

“五月初。您家的爬蔓蔷薇结着花蕾,还没开花。街上挂着鲤鱼旗。”

“那个时候,夫人跟哥哥好像是奇遇,跟我也是奇遇。”

“真是……”

“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您穿的是和服。”

“啊?”敬子注视着昭男,“您说的第一次,是我带弓子去医院做盲肠手术的时候吧?”

“对。”

“那是前年五月。”

昭男的意思是说他记得那一天敬子穿了和服吧?一个协助执刀医生做手术的助理医生,怎么会注意病人母亲的服装呢?

“一听说是盲肠炎,就慌慌张张地出门,没来得及换衣服。”敬子记不起来那一天穿的是哪件和服。

昭男拿起蛋糕,喝第二杯咖啡。

“这么个雨天,要是田部先生他们早点回来就好了……”

“去福岛了,昨晚走的。”

“福岛?那今晚也不回来了?”

“噢。我和哥哥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我的母亲住在福岛。哥哥答应带进一去见她,昨晚走的。”

看敬子疑惑不解的样子,昭男继续说:“母亲后来再婚了。使劲劝母亲再婚的是哥哥。哥哥的生母死得早,我的母亲是后妻,父亲阵亡以后,哥哥让她搬出去、让她再婚。当时我和母亲都恨透了哥哥,非常难过。可是现在,我的母亲虽然过得平平常常,但很幸福,跟哥哥也来往。这不,哥哥带着儿子去看望他们老两口了。

“我的调研告一段落后,也打算去看望母亲,把哥哥他们接回来。母亲在福岛又生了孩子,她现在的丈夫人也很好,对我和哥哥都很客气宽厚。”

“真感动人。”敬子低着头,略有所思地说,“不过,这也是因为你们哥俩工作顺利、长大成人了。”

“哥哥吃过苦,他在战场上还劝母亲再婚,而且下决心抚养我。虽然我的母亲是哥哥的后妈,但从不偏心,待他很好。哥哥感谢我的母亲,想让她重新获得幸福,才那样坦率地劝她再婚。他对我又当爹又当娘,非常负责,把我拉扯大。现在我对哥哥还十分任性,甚至还想拍拍屁股离开这个家。我也觉得母亲再婚做对了,但我好像失去了母亲,有时又很寂寞。”

敬子点点头。她一面感受昭男亲切的慰藉,一面也把自己亲切的心情传递过去。这大概是由于昭男的寂寞传染给了敬子的缘故吧。

“我和哥哥谈起过您,我说我感受到您温暖亲切的慰藉。”

“啊。”

“哥哥同意我的说法。哥哥做黑市买卖的时候是他最苦的日子。您有两次流着眼泪为哥哥的幸福感到高兴,所以他很感谢您。”

“有这回事吗?”

“第一次是哥哥生孩子的时候,第二次是您第一回来这个家里的时候。”

“噢,是吗?”敬子也想象得出来,“田部先生事业成功,能对患难与共的夫人关怀备至。我心里高兴,想起往事……”

“您是对他没把擦皮鞋的姑娘扔掉感到放心吧?”昭男快活地笑起来。